有一个叫郭秀英的女孩进入了他的视野,那女孩是他老家那所小学的同学,她进那所中学是正常升学,她一本正经的坐在座位上,并没有发现田嘉树看到她,她也不知道田嘉树跟她在同一个班。
另一个女孩叫罗小兰,田嘉树看向她的时候刚好和她对视了一眼,他俩相视一笑,但没有说话,不过彼此都了然于胸,他俩是外乡那所小学的同班同学,没想到重新考试也让他俩分到了同一个班。
见到了熟悉的面孔,田嘉树才放松下来。
过了一会儿,班主任走进了教室,手里拿着班级学生名单,准备开班会课。
借助天空微弱的自然光,田嘉树一直看着班主任走进教室,他有点胖,留着一个短平头,肚子很大,典型的富态样,穿着一件红色T恤上衣,压进黑色裤子里,腰间的皮带有点松垮,脚上那双运动鞋看起来极为不搭,但却反着亮光,应该是出门前可以擦过。从门口进来的一瞬间,把门口照进来的光都挡住了,教室里一下子暗了许多。他把名单摆在桌上,看了看名单上的总人数,开始抬着头点着教室里的人头,他一边伸手比划,一边在嘴里默数,数了不止一遍才对上数。
他把双手撑在讲桌上,手指有点肥肿,仔细一看,他的大拇指和小拇指都留着很长的指甲,那长度看起来留了很长一段时间了,长指甲的用处有且只有两个——挠痒和挖鼻屎,那用处都是众所周知的,不过像他留那么长的却很少见。
他那副体态看起来让人想笑,但他面容却显得很严肃,感觉像是刻意装出来的,他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姓陈,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你们的英语老师。”
他的用当地方言说的,听起来倒是不那么别扭,但他并没有说出他的全名,而是在讲桌上拿起一支白色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他的名字,他写的字有很重的连笔习惯,而且字体写得有点肥,就像他的身材一样肥,但却写得很整齐,特别是字的下方像是有块尺子靠在那里阻挡了他的笔锋一样,那个“波”字也写得特别用力,把粉笔都写断了。
他写完名字转过身对着下面的学生说:
“我没有带过实验班,带你们班是第一次,以后大家共同进步。”
田嘉树最想听到的就是那句话了,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在心里乐开了花,那一刻他觉得他的努力没有白费。
班主任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搬出了他心里那套早就已经想好的班级管理制度,一边讲一边举出一些鲜明的例子让学生们加深印象,让他们记住哪些是红线千万不能触碰,一旦沾上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轻则通报批评,重则开除学籍,比如翻围墙偷出学校、打群架、私自下河等等,他语气很严肃,他说他见过很多血淋淋的案例:有人翻墙外出摔断了腿,有人打群架被人砍伤,有人私自下河被淹死了。总有些人不服管教受了伤丢了小命,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听起来还是会令人不寒而栗,尤其是学校还没开灯,在那间昏暗的教室里听他讲起那些例子特别瘆人。
等到学校开灯以后,他还在班里选出了班干部,田嘉树成绩虽然不差,但要是毛遂自荐竞选班干部,他是断然不敢的。他只有埋着头躲着班主任的目光,心里默念着班主任千万不要叫他的名字,说实话那样看来他还是属于那种内向型人格,胆小怕事,没有首当其冲的勇气。
不过他与人交流倒是没有那么拘谨,他喜欢广交朋友,结识新人。他也喜欢和同学打闹,干些调皮捣蛋的小事。他也经常上课问些奇怪的问题怼下老师,可能那是他独有的听课方式吧,那样至少能让他加深学习的印象。
他刚上初中那会儿,时不时会去镇上他堂叔家玩,其实他是另有所图,他是想去堂叔家蹭饭,堂婶做的饭菜对他来说算是珍馐美味,只要吃过一次,就还想着第二次,每次吃完总是意犹未尽。有次他去堂叔家玩,堂婶开着玩笑问他:
“小帅哥,听说你嘚实验班唵,你读书有点凶(厉害)嘞!”
田嘉树听到那话心里美滋滋的,但还是会谦虚地回答她:
“二妈,哪里凶(厉害)了哦,都是运气。”
他从小就叫他堂婶喊“二妈”,那是小时候父母教他那么叫的,那样叫起来显得亲切一些,但对他那样窘迫的家庭而言,多少有点攀附的意味在里面。不过他堂婶为人比较和善,并没有嫌弃他,除了时不时夸赞他成绩好之外,对他的家世也很同情,冲着他那张叫人特别勤的嘴巴,堂婶也很喜欢他,甚至对他照顾有加,虽然不能跟亲儿子比,但至少在嘴上叫过他“儿子”,只要他去堂婶家,堂婶都会留他在家里吃饭。
堂婶见他那么谦虚,立马追问了他一句:
“儿子,听说你资(这)回考了175分唵!”
那话让田嘉树很诧异,因为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他到底考了多少分,从他分到那个班级,确定他考进了实验班以后,他就没在乎过他的分数,那次分班名单也没有公布分数,于是他疑惑地问堂婶:
“不会哦,我都不晓得分数,你听哪个说的哦?”
“有人嘚(在)说哇,你管(自己)都不晓得蛮?”堂婶见他蒙在鼓里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田嘉树一脸懵然无知坚持说道:
“二妈,你莫(不要)听别个乱说,确实没有公布分数,我真嘞不晓得。”
堂婶见他的确不知实情,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了。
不过堂婶那番话在田嘉树看来应该不是空穴来风,虽然他作为当事人不知道考试分数,但不代表别人也不知道,他堂叔是个商人,在镇上算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老板,以他堂叔在镇上的身份和地位,完全有能力私下去学校查看考试分数,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样就不得而知了。他没有去深究那个问题,他听到那个分数反而有点开心,他自我感觉也差不多是那个分数,当时考试只考了语文和数学两个科目,满分200分,算下来平均分接近90分,那水平也符合他小学六年级的成绩水平。
有些东西在穷人眼里就是个谜,没有身份和地位,那个谜也就成了不可窥探的秘密。而有些东西在富人眼里也是个谜,暗箱操作和只手遮天的手段成了无法想象的谜。
后来田嘉树去蹭饭,经常和她儿子坐在一起吃,堂婶还当着她儿子的面夸他:
“你看人家嘉树,读书浪个(这么)凶(厉害),你嘚(给)人家学哈(下)咯。”
每次田嘉树听到堂婶说那样的话,都会谦虚的反驳,尤其是在她儿子面前,他可不想成为她儿子仇视的对象,他会反驳着说:
“实验班有啥子好嘞嘛!压力大得很!稍不留神就被挤出来了。”
堂婶家那儿子跟田嘉树是同一年出生的,田嘉树只大了两个月左右。论起来他俩是堂兄弟,在田嘉树眼里,她儿子脑瓜其实也很聪明,只是没有一门心思用在学习上,富家子弟往往都玩得野一些,她儿子经常和那些同类的富家子弟干着与学习无关的事,成天混迹在网吧、游戏厅、KTV那些娱乐场所。田嘉树不止一次想和她儿子一起玩,但却怎么都玩不到一块去,圈子不同,爱好不同,见了面也只是打声招呼,如同泛泛之交,从没有过很深的交情。
从那以后,田嘉树走到哪里都被冠以“尖子生”的名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吹捧的感觉,是那么的满足,那么的自豪,他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走起路来都带着风,那是他在读书生涯赢得的第一场胜利,而胜利的成果便是一个更高的学习平台,比同年级的大多数人都要高,那也为他后来的读书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