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祭的第一个项目,是各村出船队划龙舟。我们的龙舟不像湖南那边端午节的规模那么大,就是每村出一条船,上面十个汉子,挥汗如雨划船,距离也不长,从岸这边到岸那边,再折回来,反正就那么个意思。
村子之间也不是竞争关系,大家都知道是表演赛,齐头并进的,倒也热闹。
划过龙船,是唱大戏。县里聘来的戏班子演唱着传统剧目。大日头晒着,上面的演员穿着厚厚的戏装,一唱一天,挣点钱着实也不容易。
到了下午的时候,基本上看热闹的都散了,传统戏剧年轻人不爱听,老人又架不住酷暑暴晒。幸好戏台周围,我们村临时搭建了提供休息的棚子,里面开着风扇,可以喝到各种凉茶和冷饮。
临近黄昏的时候,很多人又回来了,大家是为了晚上的一场重头戏。
夜里上灯的时候,十里八村的人会划着船来到江上,像赶集似的。船上的人可以自由表演节目,是唱戏也好,是耍花脸也好,是拉二胡也好,大江上都是你的舞台。
据说很多民间的高人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镇上、县里甚至市里省里都会有相关的艺术团队,借这个机会来这里考察。
我去找张宏一起看热闹,让他散散心。张宏却摇头,说自己不去,只想在家里休息。我口若悬河,劝了他半天,他就是不去。
没办法,我只好一个人去了。晚上天气好,妹妹和那些闺蜜早就没影了。老妈和三舅在家,三舅让我去看热闹,他来照顾我妈。我溜溜达达出来。
天公作美,晚上的风凉劲就别提了,很是舒服。我跟着人群到了江边,简直是人山人海。
说来也巧,我碰到了小杏家村的表叔,他们一家也过来看热闹。
我是指挥组的工作人员,有工作证,带着表叔一家走了vp通道,避开人群,直接送到江边,主席台下面。
表叔一家高兴坏了,把我夸成一朵花,说我真有本事。我摆摆手,说都是举手之劳。
表婶拉着我,非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正跟她闲唠着。这时天空中陡然爆响烟花,晚上的大戏开始了。
我对这个不太感兴趣,打算看一会儿就走,表婶拉着我说个没完,介绍他们村的姑娘。还跟我说,小杏家村有不少人也来看热闹,有不少女孩子,看上谁就跟她说,她去保媒。
我嗯嗯啊啊跟她应付着。
大戏开始了,一条船上有人先唱了一段秦腔,另一条船紧接着又来一段女驸马。岸上众人叫好。不过在我听来,唱的是不错,但都是业余水平,确实没啥听头。
这时江上的船越来越多,有运输船,旅游船,汽轮船,还有小舢板,这个热闹劲就别提了。
节目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时间很快,眼瞅着一个小时过去了。
热闹瞧的差不多,我哈欠连天,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看动画片呢。就算今晚凉爽,也架不住这么多人挤在一起,一身臭汗。
我跟表叔说,今晚如果你们不方便回去,就到我家来住。
他们一家人非常感谢。我正要先行告辞,江上那么多条船,突然一瞬间都静下来。因为有人拉了一段二胡,是二泉映月。
这段二泉映月拉得凄婉动人,徐徐道来,大江上竟然风都停了。岸边那么多人更是鸦雀无声,现场掉根针都能听见,耳边只有这段二胡的凄美,拉得人小心脏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前面一个小时,虽然热闹,可大多数是业余爱好者的耍宝。现在陡然来了这么一段如此专业的表演,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大家往江上看,想看看拉二胡之人到底是谁,就在这时,突然岸边人群里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顺笑声看向江边。
笑声很渗人,吓人劲就别提了。笑得特别飘,还歇斯底里,跟女精神病一样。
旁边的人群哗啦啦散开,他们往这里挤,我们这边已经饱和,又挤了回去,人群涌动,现场乱成一锅粥。
就在这时,从人群里跑出一个老娘们,正是那狂笑的女人,她跑到江边,用唱戏的调子,尖尖的嗓子喊了一声:“你们看,江水里光明灿烂,龙王爷在做寿哩。”
说着,她翻过护栏,往前一跃,坠入江中!
这一下,所有人都傻了,眼睁睁看她掉入浑浊的江水里没了影子。
我看得浑身酥麻,心口窝像是挨了一拳,因为我认出这个跳江的女人是谁了。
她正是张宏的丈母娘,曾经往我们身上淋粪便的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