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
齐云霄挤眉弄眼，一老一小用唐玖看不懂的语言交流着。
几个呼吸后，老者梗着脖子高呼前辈，将唐玖迎了进去。
穿过数进炼器作坊，三人在一间古香古色的院落前停下。
隔门看去，只见一颗数丈高的银杏枝繁叶茂，将红木架小楼的半边遮得严实。
小院环境清幽与炼器铺喧闹对比鲜明。
而齐云霄脸上的不情愿又回来了。
“这位前辈，老朽还有要事去忙，接下来的就交给齐师弟了。”
“齐师弟，你可莫要误了我徐家炼器铺的名声啊！”
“在下省得！”
看着梗着脖子拱手的齐云霄，唐玖更好奇他和这小院主人的纠葛了。
丹噬若能真的炼器化足以储存起来随手取用，小院主人绝对至关重要。
入院，登楼，尚未开门就闻到一股浓重酒气。
齐云霄没有冒失，而是示意唐玖先耐心等待。
他则压低声音向唐玖讲起一件往事。
说是在十年前，越国神兵门曾出现对徐姓兄弟，两人炼器天赋不凡，仅仅以炼气修为就能铸造出精品顶阶法器。
因此，出身散修的兄弟俩被神兵门破例作为嫡系弟子培养。
徐家大哥善于创造，铸造法器时往往融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徐家二弟则踏实勤恳，细节工艺比起门内真正的炼器大宗师都不遑多让。
没有意外，两人会获得海量资源扶持，成为神兵门长老级别的修士。
可在一次探索古炼器师洞府遗迹的宗门行动中，遭元武国魔道埋伏。
参与其中的徐家大哥和一位门中师姐被俘虏。
一般情况下，正魔两道水火不容，凡俘虏，必坑杀之！
可谁也没想到，三年后，一身伤残的徐家大哥返回神兵门。
他没有向宗门哭诉惨痛经历，更没有纠集亲友报复。
而是自愿脱离门派，在天星宗坊市的一隅，租了场地置办炼器铺，一心锻造顶阶法器。
青蛟旗、黑炎珠、幻音剑等顶阶法器中的精品皆出自这位徐家大哥之手。
又过三年，他离开炼器铺外出整整一年才返回。
自那之后，突然老了数十岁的徐家大哥将自己锁在高楼，整日饮酒，再不碰任何炼器相关。
唐玖听罢，神色怪异。
齐道友，你这讲故事的水平也太拉跨了吧！
所以，他齐家大哥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咱经历多，大概能脑补出一些，可这不是你敷衍的理由啊！
只见齐云霄挤眉弄眼，有些害怕又有些自得的说道。
“前辈知道我为何与这屋内的徐家大哥交恶吗？”
“因为我少年不懂事时，咒骂了那位与他一同被俘的神兵门师姐。”
突然，‘咕隆’一声巨响，一只酒壶竟砸穿门扉，袭向齐云霄的面门。
可他早有防备闪身躲开，眼神深处残留畏惧，嬉皮笑脸起来。
“徐师兄，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生师弟我的气呢？”
“师弟今天来可是赔罪的哦！”
“哼！老夫说了往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怎么？皮痒了不成？”
“还不快滚！”
齐云霄愕然，老者没有像往常一般立即动手。
唐玖同样愕然，屋内那声音萎靡虚弱，简直生命垂危。
他真能帮自己炼器丹噬？
“师弟偏不滚！”
“这次，我可是带了位厉害的前辈过来，师兄那打造天雷子的手艺还在不？”
门内安静许久，这才洞开半扇。
唐玖看到一位秃头老者正襟危坐，其左半边身子仿佛塌了一般，面前则摆着一只红云器炉。
只是那炉子熄火已旧，和老者裸露左臂上的恐怖灼痕一般苍白衰老。
而在房间角落的‘猛虎下山’屏风旁，一只黑羽锃亮的火鸦目光如炬。
老者跟扁毛畜牲就那样安静的看着唐玖。
“就是阁下想打造天雷子？”
唐玖注意到老人有炼气十三层的修为，可浑身上下空洞仿佛只剩躯壳。
他将天雷子和那团保存好的丹噬同时取出。
遇到专业人士，自然给出要求，等他们拿方案办事即可。
闻言，老者的目光在那颗天雷子上停留一瞬，和火鸦同时看向丹噬。
只见黑影一闪，火鸦嘎嘎怪叫袭来昂首将丹噬吞如腹中。
小小房间内，氛围安静肃穆。
不只是唐玖，连老者和齐云霄都愣了一瞬！
顾客带来的材料还没锻造就被毁了，这在声誉良好的徐家炼器铺可从未发生过。
也不知道那材料值多少灵石呢！
可不等老者喝骂，只见火鸦喷出一团妖火。
包裹丹噬的法力丝线被尽数熔毁，本就拇指大小的丹噬攒聚如针尖粗细、表面颗粒涌动。
若非用神识感知，绝对无法轻易发现。
“怪了，这扁毛畜生还是头一回这样主动。”
“阁下这材料究竟什么来路？”
老者诧异的同时，不顾残躯衰弱，精神气儿涌了上来。
唐玖随口解释，在无灵气苦地潜修自身，意外领悟的特殊手段。
丹噬乃是一人之下世界唐门的顶尖能力。
在那个灵气匮乏的末法时代，性命修行可不就是对自身的极致探索？
“罕见！那老夫就用铸造天雷子的手艺塑型！帮道友这回！”
说话间，老者胡须飘飞，一双小眼睛精光暴涨。
只见他法诀变幻，于房间边缘的储物格中，几样琥珀、琉璃等材料飞速涌向老旧器炉。
火鸦欢叫，妖火蔓延灼得炉壁上残渣飘落。
熊熊烈焰舔舐，各种不同属性的材料融化一滩，散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晕。
老者一声轻喝，以法诀催持融合。
等到唐玖手中时，只有一颗尚有余温的浑圆珠子。
其内气团氤氤氲氲，丹噬子。
唐玖刚要说话，那火鸦一个附身盘旋落在他肩上。
扁毛畜生亲昵的揉蹭脸颊，嘎嘎欢叫乞食。
心有所动，唐玖指尖再多出一枚丹噬给它吞下。
妖火再燃。
气喘吁吁的老者简直要骂出声来。
你这扁毛畜生还真能给老夫找活干啊！
可他还是熟练的招来材料，操持器炉。
一顿饭的功夫后，上五枚丹噬子静静躺在唐玖左掌。
其右手指尖仍有丹噬凝出，被火鸦当做零食直接吞服。
也不知道这扁毛畜生是什么体质？竟然能无视丹噬炁毒。
对面，老者气喘吁吁的端坐着，他目光发亮仿佛回到了那个被叫做徐家老大的年轻时候。
“你手中那枚天雷子也是老夫锻造的，共计三颗，去了咱半条命。”
“其中一颗宰了那祸害师姐的魔道贼子，另一个送我那师姐赎罪往生，这颗本来是要送给我自己的。”
“可我怕了。”
一段恨爱纠缠的往事。
唐玖想起齐云霄讲的故事。
本该殉道的是师姐弟活着。
数年后，师弟登门复仇师姐殒命，师弟苟活下来。
其中曲折又不少可能，老人不讲，唐玖不会去问。
“老夫没有多少时间了。”
“至于这锻造收费……道友用这……”
“丹噬子！”
唐玖提示。
“用这丹噬子多杀些恶人，帮我徐家炼器铺扬名抵账，如何？”
唐玖沉默半晌。
“你赚了。”
“好！”
说完最后一个字，老者垂下头停止呼吸。
方才那一顿饭功夫的炼器，已经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
其实老者年轻时被魔道祸害，又在打造天雷子时身受重伤。
哪怕唐玖今天不来，他也没有多少时日的。
可这老者很狡猾啊！他了解自己，利用了唐玖。
为炼器铺扬名或许是为了弥补对弟弟的亏欠吧！
毕竟在那个故事中，徐家二弟还是有机会成为真正的炼器大宗师的。
小小的房间内，火鸦哀鸣，齐云霄脑袋低垂神色紧绷。
唐玖默默下楼。
银杏叶间隙中的蔚蓝天空辽远空旷，就像遥不可及的道。
墙外人声喧闹，红尘滚滚万丈。
唐玖思绪飘飞，这位徐家老者也是个失意人。
可十年、百年乃至千万年后，物是人非又如何概括沧海桑田？
红尘还是那个红尘，失意人还会有。
谁爱做就让他做吧！
他吐口气，忽然念头通达起来，连心境都凝实了几分。
我唐玖要追求的只有长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