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东海被周云莉的说辞吓着了,回来后,拿着《一根子流星》唱词,专程拜访了多位伴嫁歌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没人认为《一根子流星》有问题,但也没人能解释清楚唱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都说反正千百年一代一代传下来、就是这么唱的。
洪东海还是不放心,郑重其事地向文化馆领导专门汇报,特别转述了周云莉的意见。
李馆长是土生土长的楚庆人,听完汇报后,考虑了好一会,指示洪东海:“在非遗保护传承实践中,必须尊重地域文化特点、尊重民族传统,保护文化多样性,在确保秉承传统、不失其本的前提下,可以对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但必须防止过度商业化、舞台化和庸俗化。”
洪东海把李馆长的指示理解为:不能删改,挑选一些符合时代要求的正能量作品!
洪东海觉得这样就简单多了,到农贸市场买了一条大草鱼为互助养老中心加菜,到栖风峤后先送到车马驿站餐厅交给张笑梅料理,再把魏芹请到党群服务中心,请她为自己从千多首伴嫁歌中挑选符合要求的表演作品。
魏芹不识字,千多部伴嫁歌作品中有相当一部分曲调都一样、唱词却完全不同,不可能都听得过来,所以帮不到洪东海。
洪东海不得不再向周云莉求助。
周云莉出主意道:“首先,唱词不知所云的全部砍掉;其次,喊冤诉苦的全部砍掉;第三,赞美皇亲国戚、官僚地主的全部砍掉;最后,宣扬封建迷信的全部砍掉。剩下的再请婆婆挑选。”
在餐厅吃饭时,魏芹故作不耐烦地告诉同桌的洪东海和周云莉:“伴嫁歌基本分七场,安席歌、耍歌、射歌、长歌、伴嫁舞、哭嫁、坐花筵,有顺序的。你们电脑里放的,乱七八糟。”
洪东海这些天努力钻研,已经颇有些内行的样子:“安席歌就是根据歌手实力安排适当的位置。”
“要得哦!”周云莉赞许地冲洪东海甜甜一笑。
车马驿站转租给村里后,虽然村干部们都答应有事就过来帮忙,但张笑梅夫妇近一年来都没开口麻烦哪个,因为车马驿站与互助养老中心的账实在难得算清楚,村支两委默认保证互助养老中心正常运转、每年上缴两万块租金和承担院内水电费外,所有盈余都当是给张笑梅夫妇的劳务费。
虽然张笑梅满世界嚷嘛,赵良林与合伙接手盒饭店的彭红霞做生意比两公婆还合拍,却也知道赵良林与周云莉少有一整天都不视频聊天。因此,张笑梅夫妇借着打理车马驿站的机会,明里暗里都在观察周云莉,既希望、又害怕发现她另结新欢。
三天两头往党群服务中心跑的洪东海,有正式编制,单身,比云莉大两岁,比良林还高点、还白净点、还皎洁点,之前还喊云莉“周委员”,如今都开始亲亲热热地喊“云莉”了!
张笑梅趁人不注意,用手机拍了张周云莉与洪东海有说有笑同桌吃饭的相片,到操场上来通过微信发给赵良林,再发一句语音:“都讲她两个般配得很!”
周知书、周知琴兄妹俩都吃饱,手拉手从餐厅出来,开开心心地跑出院门去,根本没在意操场上心情纠结的张笑梅。
兄妹俩的爸妈说是请不到假,这个暑假没回来接他们过去共度假期,周知琴很不高兴。
刚刚,周知书告诉妹妹,自己在大罗盖发现一条野兔道,昨天在那设了个绳套,若套到野兔,卖了钱,买起她上回在县城回头看了好几眼那条紫色裙子,送给她做十岁生日礼物。
这是周知琴这个暑假听到的最好消息,高兴地保证回去就乖乖午睡、保证不告诉爷爷周正齐。
大罗盖位于栖风峤顶峰,是个直径约百米、深约三十米的天坑。
周知书穿着短衣短裤、拖鞋爬上大罗盖坑沿,不但没看到期望中的野兔,连绳套都不见了。他不甘心,弓着腰、低着头寻找蛛丝马迹,慢慢前行,不时抹把额头的汗珠。
突然,周知书面露喜色:一只后腿上套着麻绳的野兔在草丛中喘息,警惕地竖起双耳,努力跳动、逃跑,麻绳一端捆着一截小木棍。
周知书满脸笑容,慢慢跟在野兔后面走,距野兔越来越近。
野兔奋力一跃,掉下了悬崖。
周知书紧跑前几步,探头往悬崖下看,却只能看到众多树枝、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