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王丞相还不是丞相,只是溧阳县的一介书生,娘亲是溧阳县商贾之女。二人结亲一年后,娘亲诞下麟儿。可是就在生产夜,遭遇贼人来袭,烧杀抢掳,火烧宅院,百口之家就这样灭亡了。娘亲生产时太过疼痛而昏死过去,等到醒来,满屋子的鲜血和尸体,烟雾弥漫,火光照红了花窗。娘亲强撑着起身逃走,忽闻婴儿啼哭声。见是自己刚生下的婴孩被血污的被子盖住,慌忙抱起来一起逃走了。娘亲独自带着王嘉熙活了下来,过着贫困的颠沛流离的日子。王嘉熙天生癔症,呆愣不语。本来以为只是孩子太小不愿意说话,可是孩子三四岁了正是淘气时候,王嘉熙却总是乖巧的呆着,不哭不闹,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似的。娘亲存了些钱,带着孩子去看了大夫。多次寻医问药,才知道孩子是因为癔症而表现痴傻。本以为只有娘亲和我活了下来,忽一日,娘亲路边售卖手工布匹,见一行官人浩浩荡荡而来,听说是京城来的丞相的车马。心生羡慕,偷偷观望。轿子门帘被风吹起,娘亲看到那正是亡夫王锐基。娘亲上前相认,被仆人阻拦。王丞相分明是认出了娘亲,却并未相认,任由仆人将娘亲驱逐,走了。
娘亲又打听丞相落脚的临时别院,上门寻亲,又被拒之门外,丞相派人给了些银钱让娘亲不要再纠缠。
娘亲以泪洗面,心中渐渐明白了。一个女子独自流落在外,不知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名节是否清白?高高在上的丞相府,怎么能容一个不洁的夫人。娘亲打听到王丞相收了三四房妾室,都是来自显赫门楣,更是打算让其中文家的女儿续弦。夫妻情分缘尽于此,灭门家仇也不报了嘛?娘亲的父母亲族当日来府祝贺,都死了。思及此,娘亲更不甘与丞相划清界限了。
娘亲给王嘉熙喂着糙米粥,细心地擦着孩子的嘴角饭渍,扶着她散落的茸发,忽听外面孩童嬉闹声,侧头透过残破的窗扉看了过去。
田埂边孩子们满身泥巴和汗水,一窝蜂地围到了一起,要玩娶亲游戏,在选新娘和新郎。个高的孩子当选为新郎,可是他不愿意让唯一的女孩子当新娘“你这丑模样,我才不要娶呢”女孩反驳“丑也没办法,只有我能当新娘”
男孩指着另一个小些的男孩说道“他可以当新娘,他长得好看些”
女孩气恼拿起泥巴扔向他们,孩子们混战起来,互相扔着泥巴,追逐打闹。
娘亲突然心生一计,目露精光。拿来木梳,为王嘉熙梳了一个男童发髻。
写信到丞相府:突遭大难,夫妻分散。以为老爷已经仙逝,本不愿苟活于世,可是幼子无辜。妾身织布为生,洁身自爱,从无孟浪逾矩。听从老爷心愿,幼子起名王嘉熙,今已经四岁了。本想抚养孩子长到弱冠之年,妾身再随老爷而去。前日偶遇相爷,得知相爷安好,妾心甚慰。相爷不欲认吾,妾身明白。但是妾身问心无愧,从无对不起相爷的事情。妾身愿意化作朽骨,愿相爷顾念父子之情,照顾幼子,妾身再无遗憾。
言辞恳切,字字诛心,感人肺腑。
王丞相妾室众多,却一直无子,再遇糟糠之妻,竟然还带着自己儿子,喜不自禁。王丞相派人查访了下金氏的街坊,了解了下情况,又滴血认亲,找方士算卦,迎回了金兰和幼子王嘉熙。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我感慨道。
金兰是结发之妻,竟然因为怀疑名节就不相认。估计娘亲也是担心丞相太冷血,对生病女儿也不疼惜,干脆撒了个大谎,说自己生的是个儿子。
当朝丞相找回妻子,认祖归宗的大事,传遍朝堂上下,大街小巷。正赶上边关报捷,大胜敌军,皇帝犒赏众将士和朝中有功之臣,罗荣将军赢敌有功,册封为护国大将军,王锐基丞相举荐有功,封为知贤侯。洽闻丞相找回妻儿,大呼幸事,给予恩典,嫡长子王嘉熙可世袭侯位,糟糠之妻金兰归位相府大夫人,又赏了些金银财宝庆贺。
如此金兰氏本来只是欺骗夫君,想提升下生活水平,查查灭门仇人,却演变成了欺瞒君主,杀头灭族的大罪。金兰氏更加小心翼翼,亲力亲为照顾王嘉熙,生怕身份暴露。
王丞相见幼儿呆板,就找来城里有名的大夫林大夫来就诊,发现竟然有癔症。府中不缺银两,就养下了金兰氏和幼子,时常行汤用药,希望医治好儿子。却也因为儿子无用,鲜少理会
听闻此大家秘闻,我唏嘘不已。当官人家的水,深得很,深得很哪,我摇头感慨。
“不知娘亲如何瞒过认祖归宗时候的查证?何况还有医者数年来治疗我的癔症?”我疑问道。
“为娘当初携你逃脱,得林大夫夫妇相救,捡回了性命。我与林夫人情感深厚,后林大夫夫人病逝,为娘与林大夫也有互相照看。相爷不知这段过往,他要查验,找的正是林大夫,他帮忙隐瞒了你的身份,后来自请同入京城为你医治癔症。”提及林大夫,娘亲言语间非常感激,却并无暧昧。看娘亲知书达理的相府夫人模样,也不像是和林大夫有一腿。要是真有情谊,当初没遇到熟人的时候再嫁便是。林大夫能为她涉险,应该也不会嫌弃她带着拖油瓶。陈年往事,也说不清是谁对谁有恩,谁对谁有情了。古人的事情,不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