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不太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表述才能不让宿云澜误会他是后悔了。
“我们刚从宗门出来,短时间内是不会回去的。”
“你要不要在山下等我,或者……”
“跟着我?”
“好,我跟着你。”
宿云澜答得很快,这倒让贺云起有些愣住,他抿了抿唇,看向神色如常的宿云澜,道:“或许会有些危险,但我会尽力护着你。”
“我信你。”
贺云起不知道宿云澜对他哪来的这么大信任,可他仍是点点头,答道:“好。”
他贺云起从不说假话,既然说好护着宿云澜,就一定会带着他平安回到万归宗去。
至于云秉生。
贺云起的视线缓慢投向不远处睡熟的云秉生,他颇有识人之术,倒不是说一眼断善恶,而是可窥根骨悟性。
云秉生此人,只消一眼他就看出来了,这人是走火入魔的邪修。
邪修从来都在万归宗灭杀名单之内,邪修自行创筑的旁门左道更是害人无数,贺云起谨遵的教条从来都是,遇邪修可杀之。
可宿云澜说,手下留情。
邪修当真会有无辜之辈么?
贺云起不懂,他注视着云秉生身上隐隐的血气,就算杀的人少,这邪修也终究是动过手的。
若有下次,就算是宿云澜求情,他对云秉生也必然是杀之不赦。
此刻,正在睡梦中的云秉生忽然打了个冷颤。
在修真界,邪修简直就是人人喊打的存在。
邪修之中,更多数曾是普通修行弟子,一遭入魔,心性大变后,邪修对同族展开了惨无人道的屠戮,甚至比妖族还过犹不及。
他们杀人夺宝,炼其生魂,与人族之外的族群勾结,为祸一方。
直到百年前,修界的诛魔之举狠狠伤了邪修宗门根本,邪修这才黯然离开了修真界之人的视线。
但实际上,邪修的作恶从未停歇,他们零零散散,不成气候的同时,同样提高了修界弟子诛灭邪修的难度。
云秉生将将修炼走火入魔,身上的血气也不过是在之前客栈里想要杀了他剁人肉包子的夫妇二人身上得来的。
他实在冤屈,可这冤处又实在无人可说,无人愿信。
走火入魔意味着从今往后,正常修炼将再无寸进,他如今心智澄明,但以后呢,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去,无力的模样,真不会对其他修士生起歹心么?
谁又说得准。
云秉生无辜,可万归宗弟子的行事准则也没错。
归根究底,还是邪修们将后来走火入魔者们的路堵死了。
走火入魔是不可以再修炼,但不意味着不可以吸收他人功力为自己所用,更有丧心病狂者,掳掠无辜凡人,炼祭生魂做法宝。
邪修之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与修界秉持的苍生之道背道而驰。
贺云起静静注视着云秉生,眼前掠过从前走过的,被邪修屠戮殆尽的村镇。
那惨无人道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般浮现,直到他唇瓣微动。
“他若伤人,我会亲手了结了他。”
“我知道。”宿云澜答他。
“你知道?”贺云起闻声看向宿云澜,他想他大概是有那么一点不明白的,宿云澜不是有心包庇云秉生么,如今听他这么说,竟然如此风轻云淡。
“我知道。”宿云澜笑意浅浅,“我知修界弟子所行为苍生,你行即你道。”
道是一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就算是修真界数万年之久的传承,也很难有人概括得出来道为何物。
唯有一句,人各有道。
倒还准确些。
贺云起看着宿云澜,不觉松了口气,他看看宿云澜,又望向天边明月,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忍了下去。
而宿云澜亦是无言,与贺云起同赏一轮月。
“万归宗很远吗?”
“很远。”
“天冷么?”
“天寒日暖,霜雪不融。”
“修炼很苦吧?”
“尚可。”
今夜过后,他们便是同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