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城外看日出的人不多，韶小箐早早便提议出发，结果便是几人成功地占据了岸边最大的那一座亭子。

朱红色砖顶的小亭四四方方，韶小箐和凰枝肩靠着肩坐在正对着湖面的长椅上，闭上眼睛小憩。

左边的长椅上，琼黎捧着一本大楚人物志，正翻阅到讲述大柱国神玉将军的那一部分。

此时天边才刚微微泛起红霞，距离落日，还有一段时间，在韶小箐的软磨硬泡之下，琼黎答应了一遍看书，一边朗诵，来打发时光。

于是少年翻阅着书籍，清朗的声音在湖畔回响，身侧少女们闭目倾听。

在琼黎的对面，叶卿婵将双手安放在膝盖上，端坐着也在倾听。

每每听到她知晓的部分，便会替琼黎作出补充，让弟子们对整个大楚目前的局势，有一个更直观的了解。

“师尊。”琼黎读完一个段落，合上了手上的书本向叶卿婵发问道，“神玉最后所展示的手段，不是他自己真正的修为吧。”

尽管在叶卿婵到来之际，琼黎就已经昏死过去，但他终究比韶小箐和凰枝的见识广博的多，第一时间就窥见了黄明宗晋入明烛的全貌。

叶卿婵点了点头：“他的军神体以大楚十二分之一的国运铸成，只要身边还有他的军队，他便可以躲避天道的排挤，以长寿的姿态调用明烛境的力量。”

听到这些事情，韶小箐和凰枝也好奇起来，睁开了眼睛加入了讨论。

“那军神体所创造出的明烛境，和师尊这样修炼出的明烛境是一样的吗？”韶小箐问道。

叶卿婵点了点头：“只要国运不毁，他便没有兵解的危险。但他那份境界，确实是实打实的明烛。”

“噢，这样呀。”韶小箐点了点头，“那师尊还一击就将他打得半死不活，师尊真厉害！”

琼黎和凰枝认可地点点头，叶卿婵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样的话，上柱国鎏锡应该也是军神体吧？”琼黎问道，他想到了先前在长河镇见到的判官的手笔，心中浮出一个更吓人的猜测，“追杀我们的锦衣卫，他们的老大判官，是不是也是明烛境？”

叶卿婵点了点头：“神玉上次带的军队不够多，力量只能达到明烛境初期。若是大楚的铁骑一同出现，神玉和鎏锡都能依靠军神体达到明烛境中期。”

“而判官就更强了，他虽然只是明烛境初期，但他的境界是自己的。”

琼黎心中大惊：“自己突破的明烛境初期，竟然也不会道消身死吗？”

叶卿婵点了点头：“判官是供奉殿的第六席，在他之上，还有五人。他们身上流淌着部分的皇血，对国运的亲和力更强。只要不长时间离开煌玉京，这六名供奉便可以以明烛境的姿态长存。”

韶小箐和凰枝的心中泛起轩然大波。

“也就是说，明面上的明烛境，就有八个吗？”凰枝确认道。

叶卿婵点点头：“这就是楚皇室可以掌控诸多修行宗门，依旧保持绝对统治力的根源。”

韶小箐有些担忧：“师尊……你能把他们全部解决掉的对吗？”

叶卿婵笑了笑：“现在暂时还不行，等之后我们到了煌玉京，就算不行我也得想办法行。”

韶小箐开始打退堂鼓了：“能不能不去煌玉京呀……”

叶卿婵无奈道：“大楚想要离开铜镜阁，唯一的出口就在煌玉京。”

韶小箐满脸凝重，委屈地低下了头。

八个明烛境……

琼黎则在心中回味，对于这些被国运所束缚的高手，他的心中有些不屑。

修行不就是为了超脱世间，他们用自由换来的这份力量虽然也真实，但终究是天道之下的傀儡。

上一次面对明烛境的神玉，他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不知道等接下来进入天光境后期之后，这些明烛境初期的对手，他能不能干掉几个。

他心中是有不服气的，依旧暗自盘算着。

“师弟，快看！”

韶小箐兴奋的声音打断了琼黎的沉思，他这才惊觉夕阳已经落到了湖与天的交界处。

一轮大日将天幕染成绯色，云霞散射的淡淡的金光。湖面之上，粼粼波光随着涌动的水流起伏着，如玻璃一般澄澈明净。

大面积的赤土与丛生的水草将大地染成赤红与青蓝交织的瑰色。水天交接之间，同样是天幕本身的澄蓝与大片的瑰粉晕开，绚丽夺目。

绯如少女脸上的羞涩，青如少女眼角的泪花，在抚仙湖的亭边，韶小箐和凰枝倚着栏杆，前倾着纤肿有致的娇躯，便是这样痴痴地望着眼前的落日。

叶卿婵表现得更加稳重，但终究也只是大一些的姑娘，她侧过头望向天幕，眼中所沉醉却是与桃李之年的韶小箐和凰枝所见的同一片景色。

天色向晚，霞光万丈。

她们于亭下看日落。

琼黎望着少女的笑颜，望着师尊侧颜的轻笑，看到的却是不一样的景色。

他上一世看过了太多的日落，世间景致大抵如此。而师尊和师姐带给他的，如家人般的感觉却是未曾有过的。

琼黎将这样的景色尽收眼底，这便是他十九岁所见的日落。

夕阳终于落下，瞑瞑的夜色重新笼罩人间。

回去的路上，凰枝突然想到了一件关于西城的趣事：“你们知道吗，在以前神玉还未将西疆彻底平定的年岁里，西城也被叫做阳关。”

“阳关？是因为抚仙湖的落日好看吗？”韶小箐好奇地问道。

叶卿婵望向北方，回答道：“神玉尚未平定西疆时，南方可没现在这么安稳。那些前往北边参战的士兵，通常会在这里和亲友完成最后的践行。”

凰枝点了点头：“固然是因为抚仙湖的存在，这里的落日不仅好看，也是当时的煌玉京最后能庇护子民的地方。”

“以此向北，则是真正的险地，此去经年，便是归期难策。”她补充道。

“和我们现在的情况不是很像吗？”琼黎笑道，“好一个阳关。”

在叶卿婵的计划里，他们终究是要北行的。若是神玉和鎏锡都固守在煌玉京之内，突围便是天方夜谭，绝无可能。

只有先将他们两个引得越远越好，再从一条绝对隐蔽的路线潜入煌玉京，此行才有机会成功。

但现在往北，到处都是鎏锡的辖区，对几人来说，凶险程度更甚当年的战场。

西城是御凰殿的辖地，也是焰鸾尊主最后能给他们的庇护，再往北行，举世皆敌。

“西出阳关无故人呐。”

琼黎轻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