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瞳色便从轻浅的清灰变成滚烫的鎏金。
“怀念吗?”
清冷地三个字飘进琼黎的耳朵之中,熟悉的嗓音让他的心神恍惚。
琼黎皱了皱眉,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你竟然还能开口和我对话?”
墨苑闻言,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笑话:“为什么不呢?”
琼黎不言,想要抽出长夜,然而手才刚接触到剑柄,动作便陡然停滞。
先前还在王座上慵懒坐着的墨苑,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已经有了那把他最熟悉不过的佩剑,一剑封喉,指着他喉头一寸的位置。
两个人就静静地僵持在原地,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真弱。”墨苑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但琼黎却从她出剑的情绪中感觉到分明的责备,“你我现在可是同境。”
“是啊。”琼黎苦笑着回应。
虽然是在幻境之中,但他现在确实是实打实的琉璃境巅峰,意动之间便可斩出倒转时间的剑,却依旧被这个疑似是前世的自己的剑修给干脆地压制住了。
墨苑第一次皱了皱眉头:“死吧。”
剑芒刺过琼黎的喉头,鲜血却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喷出。
墨苑感受着一剑落空的手感,琼黎却已坐在青玉王座之上,自顾自地往手上的酒杯里倒满了酒。
墨苑回头凝望着他。
琼黎嗅了嗅美酒的香醇,依旧是记忆中的滋味。他仰起头一饮而下,看着墨苑的眼眸中挂着浅浅的笑意:“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如你所见。”墨苑又向着琼黎砍去一剑。
但这一剑依旧落空了。
琼黎将酒杯放在她斩出的剑身上,叹了口气:“你确实比我强多了,但你杀不死我。”
墨苑不满地望向他。
“别觉得我会相信什么你就是我的把戏。”琼黎将头凑近,清灰般清浅的眸子盯着墨苑,脸上没有了一丝笑意。
“我所走过的道,终究只属于我一个人,从过往到未来,我都不会是任何人的影子。”他也不再柔和,冷冷地说道,“知道为什么你比我强却杀不死我吗?”
墨苑自己也很疑惑这个问题,没有接他的话。
“我不知道你究竟清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就算你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墨苑,也早就和我无关了。”琼黎自顾自地回答着,“长命宫,不错的名字,对吧?在这样的历史节点里,你确实是放不下对未来的期许的,但早在他把剑刺进我胸口的那一刻,我就早已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了。”
“往世的剑,只能落在往世的人身上,别想斩我。”琼黎冷笑道,只留给墨苑一个背影。
说完一切,琼黎的心中却闪过一丝疑虑。这样的疑虑如蝎蛇一般侵蚀着他的内心,使他焦躁,使他不安。
他固然记得很多事,但他记不得那个人的名字了。
将剑插进自己胸膛的至交好友,似乎就是那个古铜色皮肤的中年男子。
可他的名字是什么?
银发的少年白掣日后会闭上一个长达千年的死关,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出来,也没人相信他还能出来。
但琼黎相信,他相信等银发少年出关的那一刻,世间便会响彻剑圣白掣的名号,人族将会迎来新的大世。
赤发的武姬在自己的身边战斗到最后一刻,山火照着她满是血痕的脸,绯色的女子最终也化作了盛大且绚烂的火光。
琼黎念及虞池的名字,依旧心痛。
而他最愧对的,则应是那个始终伴在虞池身边形影不离的少女,季晨。
那一战中,她恰好在外访仙,琼黎本来答应过要替她照顾好虞池的。
季晨应该是他们之中,唯一尚未陨落之人了,也不知如今身处何处。
分明昔日故交的名字都在脑海里一一浮现,可为什么自己唯独忘了那个男人的名字呢?
越是希望从记忆深处挖掘出一些线索,琼黎的头便更加痛起来。
“唉。”见他还没有走远,墨苑轻叹一声:“看来今天确实是杀不死你了。”
她随意地挥了挥手,身边的风景便飞速地向远处褪去,黑暗重新回到了琼黎的周围。
“还说什么终究只属于你一个人。”墨苑露出了讥讽的笑容,“连记忆都不完善的残次品,要我提醒你一下吗?”
琼黎回头望去,眼中泛着凶光。
“看来我们都需要时间,下次再见我一定会杀了你。”墨苑迎上了他的目光,“记好了,那个人的名字。”
“你不能忘记的事情是,小心……”
她的话没能说完,琼黎抽出了长夜,一剑将她斩成了虚影。
“聒噪。”琼黎不满道,“该想起来的事我自会想起来,需要你在这里故弄玄虚什么?”
黑暗重新笼罩了他,意识逐渐朦胧。
连绵不尽的梦里,他仿佛又回到了月落之时的那一天,记忆和疼痛压迫地他难以喘息。
他如溺死之人寻求着氧气,不断地向上挣扎,终于在某一刻,意识浮上了水面,他窥见了光。
似乎有一只温柔的手拂过他的脸颊,带来细痒的触感。
而此刻已是叶卿婵带着韶小箐和凰枝来到西城的第七天。
叶卿婵和往常一样,向琼黎渡去后者所渴求的灵力,她能感觉到在琼黎的的身体里,一种可怕的力量正在苏醒。
韶小箐和凰枝坐在旁边陪着叶卿婵,美目中也隐隐担忧。
叶卿婵并未拉上遮蔽日光的垂帘,晨间的暖阳落在琼黎的胸膛上,微微发烫,让他朦胧间的意识感到十分舒适。
终于在三人的注视之下,少年的眼皮了一下,有了苏醒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