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的中部是开阔的平原,西北部的山岭阻隔了外寇的入侵,也阻隔了风沙和荒漠的侵袭,勾勒出一道坚固的防线,燃起盛世的狼烟。
煌玉京立于中部之上,城池覆盖千里,沟壑纵横的护城河如深渊般凶险,高耸的深黑色城墙将所有忧患隔绝于城外,支撑起一整个王朝的梦。
作为大楚的都城,煌玉京的繁华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城内不仅有市井的繁华烟火,街灯如昼,歌舞升平,气派的楼宇万间,容纳许多名门望族。亦有楚皇城云梯接天,大楚鼎祚的国运在金色的宫殿之中彰显,拥有着超越凡俗的仙韵。
夜色深沉如墨,天悬星月无风。
师羽道人披着一袭黑袍,悄无声息地潜入勾阙殿内。他掩上大殿的正门,确认了四周并没有任何宫女或是侍从经过,犹豫片刻,咚的一声于无人的殿内跪下。
这位玉岭仙宫的宗主,天光境巅峰的大修士,此刻低眉顺眼,用恭敬肃穆地声音说道:“玉岭仙宫的部署已经全部完毕,只等摄政王大人命令。”
师羽道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回荡,久久未息,可即使无人应答,他也没有胆量做出任何进一步的行动。
直到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说谎了。”
师羽道人暗自心惊,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神色。不知何时,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已于黑暗中悄然浮现。
声音的主人是一位不过四十的男子,身着青黑色绸缎的五爪蟒袍,眉宇轩昂的冷峻面容之下,一双金色的瞳孔冷漠似深渊。
男子束起头发,带着华丽的冠冕,彰显着威仪。玉岭仙宫是大楚皇朝的上三宗之一,地位超然。但即便如此,作为宗主的师羽道人,在男子面前也只有臣服,身体微微颤抖。因为他心里清楚,眼前之人便是摄政王楚煜,如今大楚最有权势的人!
楚煜望着脚下的师羽道人,嘴角露出一抹冷酷的微笑。他嘲笑后者的恐惧与不安,缓缓开口:“宗主大人尚未斩开自己的第四道枷锁,怎能说是玉岭仙宫万事俱备?”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师羽道人的衣襟,将其缓缓提起:“你给本王记住,在本王的命令之下,不要试图有所隐藏。”
师羽道人被脖子上野蛮的力量挤压得难受,面色痛苦,却也不敢发作,只是一字一顿道:“可是…明烛境…”
他明白楚煜的意思,是让自己的修为更进一步。可斩断第四根枷锁的明烛境,与前三境是完全不同的存在,它让修行者的生命形态蜕变到了一个崭新的层次之上,体内的庞大灵力不可遏制地外溢。
明烛境正如其名,修行者自己的生命也会如烛火一般摇曳。若是五年内无法更进一步,突破至所谓的青莲境,便会耗尽体内的灵气而死去。
铜镜阁作为一片法则残缺的大陆,在它的压制之下,能斩断第五道枷锁的生灵是不被容许存在的。因此,师羽道人明白,楚煜此刻让自己斩断第四条枷锁,无异于让自己去死。
正当他犹豫着想要推脱之时,楚煜已然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宗主大人是要自己来,还是本王帮你?”
说完最后一个字,他的眼神已经没有一点温度,如同眼前所面对的只是一件物件。师羽道人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不知什么时候,楚煜的身旁又多了一个完全没有灵力波动的侍卫。不知为何,他的道心颤鸣不止,眼前之人显然有古怪。
师羽道人强压下心中的不安,面露决绝之色。下一刻,停滞于天光境巅峰百年的修为突然松动。
伴随着身体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他进入了明烛境初期。
楚煜微眯着眼睛,盯着眼前少了几分血色的老道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宗主大人终于还是做出了对的决定,事成之后,本王自然会保你性命不被境界所扰。至于玉岭仙宫,自然也会如先前所说那般,被立为国教。”
他撤去了手上的力气,修为已至大陆巅峰的老道人紧绷的身体这才松下来,瘫软在地,晃神片刻后悄然离去。
楚煜与他的侍从仿佛从未出现一般,煌玉京的夜色依旧祥和地守护着朦胧的梦。
…
遥远的北方祁厄山脉,地玄宗剑峰之上,迎来了十年来最热闹的一个瞬间。
夕阳刚刚开始下坠,正好落到与峰顶齐高的位置,映得周围的云气如火烧一般,赤红的霞光晕开了山色。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我来说两句!”宴会还没正式开始,赵棠便抱着一大缸酒,喝得面色烂红。
他摇摇晃晃直起身子,走到一块石头前拔剑指向天空,扯着嗓子大喊:“我师弟琼黎…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剑仙!”
琼黎苦笑,赵棠胡言乱语之后,端出一道道菜肴的师姐们都轻蔑地看着他,师兄们则怜悯地望着他。
好好一个剑峰二师兄,几天宴会下来风评一落千丈,马上就要跌入谷底了。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副德行呢,真是喝酒误事了。
众人笑着,沈瓢突然想起来了什么,掏出腰间锦囊内的一副卷轴:“哦对了,这是我特意为琼兄准备的,周兄快来帮忙,我们把它挂起来!”
一旁的周灵丞听了,点头应下,帮助沈瓢将卷轴摊开,挂在了殿前最醒目的位置。
直到周灵丞忙活完,疲惫地叹了口气,发现一众剑峰弟子都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己,他才悠悠转头,同样是被吓了一跳。
“沈兄…你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周灵丞被摆了一道,无奈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只见沈瓢带来的横幅上,歪歪扭扭地用墨笔写着几个大字:剑仙琼黎。
敢情他原来和赵棠是一丘之貉。
韶小箐用筷子敲了敲沈瓢和赵棠的脑袋,没好气地说:“好了,快把它取下来,当着师尊的面这样成何体统?”
琼黎却摇了摇头,笑着说:“晚了。”
远处的峰主殿内,叶卿婵早已换上了一身华服,款步走来。即便她依旧挑选了素淡的白色长裙,但在青丝绸缎带和碧玉头钗之下的修饰之下,已经足够动人。
韶小箐见师尊来了,急忙打起小报告:“师尊,这是沈瓢一个人干的,和周兄无关!”
沈瓢气急眼了,明明周灵丞帮着他挂了上去,怎么就无关了?但自己今天毕竟是来做客的,也不能太过随意,只能憋着装耸。
叶卿婵自然也望见了沈瓢带来的横幅,看到琼黎刚想开口解释,摆摆手打断了他:“既然沈师侄一片好意,那挂着便是。”
听到师尊大度的回答,韶小箐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琼黎寻声偷望了一眼,却发现叶卿婵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和清冷的外表不同,师尊可能…意外地会开玩笑?琼黎心里想着,对叶卿婵又有了新的认知。
在众人落座之后,宴会便开始了。剑峰师尊与弟子共十五人,加上沈瓢和周灵丞这两位前来做客的其他峰弟子,剑峰十年来最热闹的一场宴会开始了。
此前薛峰主似乎听说了沈瓢要去参加剑峰的宴会,出于对琼黎的欣赏,自然是支持的。沈瓢这次上山,与过路的周灵丞一起运上了足足二十坛酒,全是由薛峰主提供的,足够大家喝个痛快了。
叶卿婵当然还是在首座落位,此刻剑仙琼黎的横幅正面对着她,遥相呼应。紧挨着师尊落座的韶小箐自然也看清了这副横幅,心想师尊要对着这大不敬的玩意吃完一整顿晚宴,脸色便越来越难看。
琼黎在叶卿婵的另一侧,倒是泰然自若,只当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