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洒在沥青的路面,总让人疑心那如熔岩般的路面会不会粘掉自己的鞋底。
可路明非不在乎,现在的他只觉得像在最热的三伏天闷了瓶冰镇汽水般快乐。
五十元,对于其他的仕兰中学学子可能只是毛毛雨。但对于一向穷困的路明非而言,这五十元完全可以支撑他半个月的网吧开销。
没过多久,路明非便抵达了城南头唯一一家“奢侈”的西餐店——淮上酒家。
这是路明非唯二来到这里,第一次是他的堂弟路鸣泽成功踏入仕兰中学。
那天,叔叔和婶婶是那般从未有过的开心。叔叔大手一挥,献祭了自己大半个月的工资,带着一家老小前往了淮上海尼根牛扒坊。
这个淮上海尼根牛扒坊的前身,便是魏铭口中的淮上酒家。
大约是在1982年,淮上酒家在西边的小二楼开始尝试经营西餐。
在那个并不算多么发达、富裕的年代。淮上酒家无疑成为了“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
这份尝试也给予了淮上酒家一笔不菲的收入。
一位生长在这座小城的女作家,曾在自己的书中回忆着相关的桥段。
伴随着女作家的爆火,淮上酒家似乎也被更多人熟知。
虽然比起那些富裕时尚的一线城市而言,这座有些低矮的西餐厅显得那般不入流。
但对于土生土长在这座小城的人来说,淮上酒家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份久远的记忆,更是一份时代的见证。
魏铭静坐在包厢卡座中,回忆着久远记忆中的微甜。
1991年,还未上学的魏铭曾被一个染着金色大波浪的时髦女人抱在怀中,踏足与这间幽静的酷似流行火车车厢般的包厢。
你不能指望近两岁的孩子记住什么细节,因为那是完全违背人类自然生长规律的行为。
魏铭只记得这家餐馆的牛扒很硬,有一种独特的、全熟牛扒的美感——当然,更多可能还是在顾虑作为婴幼儿的魏铭的肠胃情况。
其实严格来说,那天的魏铭并未吃到所谓的牛肉,充其量也只是一点点沾着酱汁的肉丝。
但对于他来说,这家餐厅的味道,似乎已经成为了记忆中一笔最宝贵的财富。
淮上海尼根牛扒坊这个名字,便在这时深深镌刻在魏铭的脑海。
其实魏铭并不喜欢1987年后的所谓“淮上海尼根牛扒坊”,他更喜欢在此之前的“淮上酒家”这个名字。
“酒家”就“牛扒坊”而言,似乎多了许多的中国味儿,也多了许多的生活气息。
“您好,请问魏铭的包间是在……”路明非向面前靓丽的女服务员询问道。
“在左转的第二间”服务员彬彬有礼地向少年做出“请”的手势。
少年的心中似乎有什么难以言喻的豪气在激荡,他理了理自己额前的碎发,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包厢内窗明几净,虽然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但依旧可以隐隐看出曾经的痕迹。
铺着格子餐布的桌上摆着几份肉合饼与汤包——这大抵便是淮上酒家的特色,中西合璧。
“趁热”魏铭抬了抬自己的右手,示意面前的路明非不用拘束。
路明非也不是什么死要面子的主,毕竟请客的人是他不差钱的好学长。他向来是不会错过,这种难得的宰狗大户的机会。
肉合饼在橙黄色的灯光下散发着淡淡的金粉——那是均匀遍布在酥脆表皮上的油花。
将其轻轻撕开,诱人的香气在空中逸散。葱姜水和的肉馅,显得是那般柔嫩多汁。
路明非把自己的嘴巴塞得鼓囊囊的,像极了往颊囊中拼命塞坚果的松鼠。
魏铭看着面前路明非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低低地笑出了声。
似乎觉察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丢人般,路明非讪讪地笑着,咀嚼地动作也放缓了几分。
魏铭贴心地为路明非倒了一杯茶水:“别急,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那个,学长,我……”
“有什么话吃完了再说,”魏铭看着面前的路明非:“再者说,是我求你帮我的忙。我这个求人的人都还没急,你怎么着急起来了?”
看着路明非面露尴尬,魏铭也只是将茶水放在他面前,笑着安抚道:“放心,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也没打算把你卖了换钱。”
路明非打量着魏铭脚下白色的ALEXANDER MCQUEEN心道:学长你大可以不必说的这么直白,就算你真的把我卖了,其价值估计也顶不上你脚下的一双鞋。
略施粉黛的服务员轻轻叩响了包厢的门,为魏铭和路明非先后端上了奶油蘑菇浓汤和鸡肉沙拉。
似乎是担心客人等的着急,开口道:“牛排马上就好。”
魏铭微微点头致意,轻声道:“不急。”
那服务员也只是点点头,退出了包厢。
路明非看着面前笑眯眯望着自己的魏铭只觉得一阵心慌。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实际上,路明非是渴望被人关注的。因为如果有人这般关注着他,他会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也没那么孤独。
当实际上,当魏铭真的如母亲般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关注他。他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惶恐、一种慌张。
孤独惯了的人是不会认为自己孤独的,就像精神病人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精神状况存在问题。
对于路明非这样的孩子来说,孤独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空气。
最开始会难受,会膈应,就像高原反应一般。
但久而久之,你似乎就会渐渐的习惯。习惯一个人上学放学,习惯一个人爬上顶楼,望着远处繁华的CBD的灯火,看着头顶静静流淌的星光。
孤独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习惯孤独。
虽然也有哲人说过:孤独是生命的常态。
离群索居者,不是野兽,即是神明。
但这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