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几天的审讯一直在继续，但是案件一直卡在了犯人，以闭口不言的方式应对。如何撬开他的口成为重点。

周墨又一次来到审讯室，他讨厌这个地方，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但凡有一点进展，他都不会这样一筹莫展。真是想不通，为什么老领导会安排他来执行此事。

“你又来啦？”犯人倒是很客气，没有刚进来时的紧张感，他倒是首先开口询问周墨的情况，“周末过得如何？”

似乎这是一语双关，由于询问突然，周墨也只是匆忙应对：“还好！”

此时此刻，周墨正在展开卷宗，一页页查阅今天的进展。应该询问，周墨却没了头绪。

你说这案件有多复杂，还真没有。条理清晰证据确凿。要证据有证据，要监控有监控，各类证据已经俱全，唯独这个动机是什么，犯人就是不讲，真不知道他在坚持什么。

“我们第几次见面了？”所有的文件已经打开，笔录员与摄像记录已经开启。现在可以进入话题了，周墨开口询问。

“17！”犯人冷静而且清楚地回答。

“17次！今天想讲点什么？其实我们很想了解你们公司的初创时的事情。”

“这个网上都有，随意找个博主，他们都会娓娓道来。初期没有秘密，何况我们又是上市公司，所有信息一目了然。”

正当周墨要继续询问，一旁进行记录的同事轻咳一声，示意周墨又跑偏了，应该进行正式的审讯程序。

周墨已经不止一次这样不履行程序问话，虽然有点出格，至少能降低双方的距离感。这个也是审讯中的一个安排，是经过老领导的批准。不过以防万一，老领导安排了多余的小李记录员，有她在周墨还能收敛点。

“其实这些俗套的环节是可以忽略，我们直接进入主题吧！”周墨想越过第一步，没想到对方反而想按部就班地进行。

“习惯了，不想突然改变，这会反而变得不习惯。”犯人依然用他毫无语调起伏的口气回答。

“好吧！”周墨下意识看看小李，嘴巴张了张，手又在虚空中抓了一把。周墨的举动在场的其他两个人与坐在监控后的老领导都看的明白。

“姓名！”周墨开始了今日的工作。

“韩雨”

“性别”

“男”

“年龄”

“47”

“说说吧？”周墨毫无期待问了一句。

审讯基本到此为止，到这一步这个韩雨闭口不言，任何事他都不会回答你。

“接着！”周墨突然扔过来一支烟。由于过于突然，韩雨也是匆忙应对，虽然匆忙他还是接到了。

“这里不能……”小李想提醒周墨这种违纪的举动。

“没事，今天……”周墨笑嘻嘻指了指监控，然后又小声地说：“他们今天不在，领导们并不是每天都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

这是审讯室自建成以来，第一次有人在此吸烟。两个人此时只是慢慢品咂这香烟的味道，没有任何对话。没有人会去打破这种安逸，香烟很快弥漫开来，青烟缭绕着。很快充满了审讯室，室内如天境幻界一样虚幻。

审讯从一根烟开始，然后又从一根烟结束。周墨没问任何问题，应该更准确地讲，没有问关于案情的任何问题。

虽然香烟很快燃尽，周墨清楚，对面这个家伙，一定有很多苦水要向外倾述。只要时间足够，不怕他不讲。

老领导其实是默许了周墨一些出格的事，所以周墨才敢如此放肆。虽然出格，周墨并不是肆意妄为的人，他更懂得分寸。

审讯结束了，周墨与老领导见了一面，探讨了下一步工作方向。周墨并不想打肉麻的感情牌，而是循序渐进地与对方建立最简单的而且又有距离的熟人关系。

既然他是个难啃的骨头，莫不如这样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话说的一点不假。

次日，也就是第18次。又是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周墨再次提审犯人。

韩雨依然是冷漠如冰，面无表情。根本无法从表情中察觉出是喜？是怒？似乎他已经看淡了生死，对自己的未来早已经清楚。

现在所有程序他已经轻车熟路，以半自动的方式进入到他应该坐的位置。

韩雨的性格极其坚忍，能忍耐。所有形容一个人的坚定品格的形容词放在他身上都非常适用。他可以与对方打消耗战，不管是精力，还是体力都要超越于常人。他如果认准一件事，绝对不会轻易放弃，甚至已经进入到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程度。

虽然，韩雨的商业行为没有触及任何法律红线。但是在业内眼里，也是被同行所唾弃。为了打击同行业、同品类商品宣发。韩雨的招数，那真的可与大兵法家孙子相比。阴招、怪招、损招迭出。

周墨在案件分析中，清楚地看到关于韩雨一件最为经典的商业案例。也是他将自己企业起死回生的关键一战。此战已成为爱好商业竞争人群中的谈资。

这是一次经典的商业案例。

即使是现在，依然有网络主播愿意引用此案例进行剖析。关于此类分析另类解读，估计也得有十来万个不同条目，引起的讨论不下十几亿条。

国内外都对此事有着不同解读，甚至有人生造了一个称之“韩雨效益”的商业名词。词语解释为，利用合法的手段打击对手的办法，都可以称之为“韩雨效益”。

是的，韩雨最大的特点是“合法”。

一切都是最合法的行为。除了这次以外，他打击对手所用的方法与手段都是合法行为。

一位超强的脑力活动者，绝对不是体力行动者。

逐渐，韩雨已经成为一批偏门人士们的偶像大神。他讲的每一句话都成为他们的金科玉律。

有这样一个楷模式的人物，效仿他的人还会少吗？

一个无形信奉韩雨为神的教派，就在网络中诞生。他们从韩雨的行为模式上学习，从他的饮食起居学习，然后就是他的个人哲学。

总之，韩雨有的没的他们都要学习。因为这是他们的神，也是他们未来商业模式的导师。

还是例行公事，老话题全问一遍，韩雨也如实回答。

周墨直接质问：“你是脑力活动的人，怎么会干出这种鲁莽的事？”

韩雨还是没有任何情绪：“往往暴力手段是最直接最为有效的办法。”

“但是，它的成本往往是最高的？”周墨不容韩雨继续讲，直接截断了韩雨的讲述。

“没错！”韩雨回答。

“有人从性格上分析过你，说你是刻意表演出这种强制症行为。当然，仅仅一个强制症不能豁免你的罪行。”

韩雨的目光一直紧盯着周墨，周墨说的每一个字，韩雨不是在听，而是在用他的眼睛看。

周墨又说：“你是关心结果导向的人，凡事出手必定是有利于自己，而不会成就别人。而你这次，似乎，打错了方向。你杀了合作伙伴，成就了对手。戚蘅是发明天才，这样的天才被结束，等同于你亲手斩断了自己公司的生路。”

韩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他回答了周墨的质疑：“天才需要伯乐。天下有千万天才，而伯乐实在太少。”

“你说戚蘅不重要，但是现在你们的公司可没有人接替他的位置？研发团队中，可无一人与戚蘅相比。未来新品设计，被无数人痛批毫无新意。十年十代新品，每一代都是创意不断。而唯独这一代令人失望。市场反馈极差，甚至你们接手团队打出戚蘅遗作也没有打动消费者。”

“我们都是演员，各自表演外人期待我们的样子。”韩雨似乎再回答上一个问题，但是他又间接回答了现在的问题。这是韩雨回答问题的方式，你要用脑子联系很多相关事才会有可能对应上他说的答案。

“看来，你们似乎在造神？”

韩雨只是略微移开了目光：“不是我们相信，是让你想信，想最重要。你想他是神，他就是神，神都是这样诞生的。”

“历史上，这种造神方式，总是会反噬。”

“但，戚蘅不是。”韩雨回答的非常肯定。

似乎韩雨在指导周墨分析案情，韩雨不想直接将答案告诉众人，他想成为神。想成为别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没错，韩雨打造了一个绝对的有信仰的品牌，是一个毋庸置疑的品牌。但是，再坚固的信仰也抵挡不住浩如烟海的负面报道。这些信仰不再坚固，他们开始怀疑了，开始不再信任。甚至有人公开指责韩雨一直在打压戚蘅的能力。

周墨流露出奸诈的微笑：“网上说，你嫉贤妒能？是才华激怒你下手，就是因为戚蘅的天才能力无人能及？”

两人的目光交汇，周墨发现韩雨略有微动。周墨不想错过打击韩雨的机会，这是他这几天冥想后的结果。

“可惜！”周墨话锋急转：“我不这样认为，因为网上这些人，他们没有像我这样天天坐在这里与你聊天。韩雨你，才是戚蘅整个创意的灵魂，他也只是一副傀儡。还是可惜，我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的推测。”

周墨的一段话问话犹如自问自答，讲完自己的想法，立刻结束了今天的审讯。内容有没有效果，明天就知道了。

为了这个案子，周墨似乎要成为一名手机发烧友。从各种品牌到其内部结构与系统研发，他通通看了个遍。如果你不了解，是很难从这个看似高傲的韩雨口中得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韩雨这样的人，讲话极其谨慎。如果是其他人，有问有答，或是搪塞或是胡编。而韩雨则是沉默，如果他想回答，也要考虑许久才会回答你的问题。像第十八次审讯，回答的如此迅速不容易。至少是一次突破。老领导认为，这些，可能是韩雨最为感兴趣的话题。其他的事，韩雨并不关心。

周墨本意是想趁热打铁，但是当时韩雨的状态，似乎又不想配合问话了。面对周墨的下一个问题，韩雨则是保持沉默。这样不如早些结束，可以节省各自时间。

周墨背后的团队告诉他，韩雨很可能是在拖延时间。这样的人，总是要有在临死前为后人留下自己最伟大的作品。他还有很多事没完成，所以才会这样。他是想完成自己最后的作品。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不想交代任何事的人，正相反，他需找到一个更适合的契机说出秘密。

有了这样的新分析，周墨也不急于一时。

第十九次审讯。

周墨这次精心拿出他准备的礼物，也就是“魔头一代”手机。这是他们的开山作品，也是被粉丝奉为经典的一款。周墨以绝对信心，要用这台手机，击碎韩雨的心里防线。

周墨将手机与包装盒一起放在非常明显的位置，韩雨来了一定能看到。这次审讯他是提前到场，就是为看韩雨的表情。

让周墨没想到的是，韩雨被带进来时，看到手机的那一刻，只是表现出非常不屑的感觉，这实在是太意外了。本以为是杀手锏，现在反而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这个实在令周墨搞不懂。

既然来了，要不要问点什么。周墨在这个问题上反而变得犹豫起来。问，不能乱问。手机领域自己是门外汉。问得越多，越显自己外行与无知。已经被人看成笑话了，还要在向对方表明自己是个傻子吗？本着惜字如金的原则，东西就摆在那里，我不问，就让你看着。我不说，你也不知道，我用“魔头一代”要干什么。

“今天状态如何？”

“与往常一样！”

“好！那我们开始！”

审讯又在平和中进行，今天只是反复确认犯罪时间、过程与细节描述等等一系列案发时的情景。韩雨如实回答，并没有任何迟疑。韩雨也更正了一些细节上问题，这使得整个过程变得更加清晰。同样，所有的描述，与当时监控所拍摄的部分记录也相吻合。

一切都清楚，没有任何被质疑的地方，唯独韩雨不交代动机。这使得所有问题都没有一个起点，只有结果当然不行，还要知道他的动机。

动机？是所有人琢磨良久的一个问题。

周墨也不只一次请教自己的周围的好友与同学，虽然大家都给了很多建议，但是依然不足以使得一个人犯下杀人的罪行。

“哦！对了！上次忘记一件事。”周墨突然想告诉韩雨一件事，“上次就应该告诉你，一时疏忽让我给忘了。刀我们已经找到了。你随手一扔，让我们找了好久。”

周墨一声叹息：“是呀！那么好的环境，不应该被玷污。有点可惜，估计以后将会被闲置。”

韩雨一反常态的嘴角微微上仰一点：“你们红盒子中心的人，不应该相信这些东西。如果你喜欢，可以送给你。反正也没有人继承我的遗产，我更不可能回去。也许，有一点灵魂，还会残存在那栋房子。”

周墨听了韩雨没有感情的质问，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韩雨怎么会知道红盒子中心。此时此刻，也只有老领导知道他的身份，一个科技公司的老板不应该知道这些。

“这些信息你不应该接触到？”

“二十年前，我们见过一面。就在战备桥，那应该是你第一次执行任务吧？当时我就站在你的身边，认不出我，可以原谅。”

“你过目不忘的本事小有耳闻。”周墨只能是赞许韩雨的记忆，同时又佩服韩雨，已经过了二十年，他还能记得当时人物的面部特征，他也是一位拥有特殊记忆的人。

“你这两天的状态很悲观？”周墨关切地询问韩雨此时的状态。

韩雨则是摇头表示并非如此，然后他回答说：“不是悲观，只是将事想到最坏地步，这能让我更容易接受最后的结果。”

“好吧！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明天见。”

第十九次审讯时间到了，今天算是有一点进步，不过没有预期的那样好。

周墨略有失望，他本来以为有突破性的进展。可惜，“魔头一号”没有任何效果。周墨反复揉搓着自己手中使用的“魔头八号”，又去研究每一款手机硬件参数。这些关键词除了超越就是碾压前者，这些完全看不出任何最为关键的技术突破。

正巧，自己的老同学打来电话。突然的手机震动周墨差一点扔掉自己的手机。老同学，说是非要约他出来喝酒。好不容易回来，还不得好好喝几杯。

当然，关于周墨接手此案的事，周墨有一点惭愧。案件是在他老同学手中抢过来。本来人家已经干的非常好了，为何突然又将自己调来接手此案？

两人见面，没等周墨开口。对方先提供了很多近期对方收集来的信息，希望在某些内容上能帮助到老同学。

看到老同学整理了近百页的文件，周墨感到有一点惭愧。周墨总是认为，自己抢了他人的风头。

当然，大家都是同行，知道其中的规矩。老同学不问任何事，只建议，然后尽力配合。他只是提供可能推进案情的相关信息。任何可能泄密的事，两个人都不谈。周墨的老同学，更不会问进展情况。当然，其实这个也不用问，如果有进展，他们两个也不可能坐在这里。

在这些信息中，周墨认为自己还真的不熟悉这个案件。别看这几轮下来，自己所知道的信息，都不如这近百页的文件。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老领导非要让他来接手，这不是犯了兵家大忌。

“你不告诉我实情，咱们今天到此为止！”周墨非常坚决，他不想愧对自己的老同学。

当然，他的老同学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情况。原来被害人与老同学有一点的亲戚的联系。用老同学的话来说，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虽然有不舍但也没有办法。既然不是因为自己，周墨总算是没有愧疚。

回到主题，两人继续讨论突破口。现在的思路是正确，唯独没有找到正确的钥匙。

“老同学，我问问你。”周墨拿起自己的手机询问道，“你说这东西，有突破吗？”

周墨的老同学笑了，“突破？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周墨有一点糊涂，“我没发现？”

周墨的老同学指着手机说：“什么多了，而又什么少了？什么大了，而又什么轻了？什么长了，而又什么短了？这些不都是突破吗？你不要小瞧薄了这一毫米，那是新的一层的技术突破。”

“你说的所有突破，与其他公司产品又有何不同？”周墨反问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