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西心想实在不行还是得回城门想想办法,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城门左右都有沙袋垒的掩体,虽说有些简陋,但至少可以避避风,在野外吹一晚上白毛风谁也受不了。
袁西心底里却是非常抗拒返回城门的,人头和死尸给他的感觉非常不好,他觉得这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号。因为他不知道西平县城现在是谁的地盘,他希望是解放军攻取了县城,毕竟自己身上有解放军开具的路条,解放军军令如山,有了路条就可以确保安全。
如果城里不是解放军问题就复杂了,国军正规军还好,他们不会太在意被共军俘虏过的战友,除了报以同情的目光外,只会任其自生自灭,但是一旦落入那些杂牌部队手里就糟了,他们的军纪极坏,不仅会抢走自己一行人的钱财,还有可能会杀了他们,拿他们的人头邀功请赏。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西平县城已经被土匪占据了,山东、河南两省历来就是出响马的地界,土匪趁国共两军交战,无暇顾及西平之际,悍然出兵占领县城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土匪做事一向没有章法,只是依着性子行事,好好的哪句话听得不高兴了,看谁不顺眼了说杀了就杀了,根本不需要理由,城门口的人头和雪地里的死尸说不定就是他们所为。
袁西正自思忖着,石头突然高兴地嚷了起来:“少爷,灯光,你快看,前面有灯光。”
袁西揉揉眼睛,可不是,前方不远处影影绰绰出现一道朦胧的橘黄色灯光,灯光虽弱,且忽明忽暗,但始终闪亮着,应该是房子里的灯火!袁西内心狂喜,一挥手:“走,过去看看。”
众人跌跌撞撞地朝着灯光方向跑了过去,李友春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一副唯恐晚到一步灯光就会凭空消失的样子。
眼前矗立着几间低矮破旧的泥瓦房,靠东头房子的窗户里正传来令人感到温暖的灯光,透过窗户纸映透出来的灯光虽微弱,却让人从心里感到无比的温暖与踏实。
袁西感叹道:“古人常言:众星朗朗,不如孤月独照;照塔层层,不如暗处一灯,诚不欺我呀。”
李友春正待上前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带着棉帽,穿着破旧袄子的老大爷走了出来,他抬头猛然见到门口来了几个汉子,“哎呀”一声,顿时愣在原地,房里的人觉察出不对,一个老太太问道:“老头子,你怎么了,是不是摔了?”话音未落,一个老太太也出现在门口,见了袁西他们也是一惊,嘴直哆嗦,说不出话来。
袁西见老两口的样子,知道他们是把自己当做了歹人,忙开口说道:“大爷大娘,你们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途经此地,没想到城门关了,我们进不去,无处落脚,天寒地冻的,你们二老能不能让我们进屋歇歇脚,谢谢大爷大娘了。”
老大爷听袁西这么一说,又见袁西长得眉清目秀,说话态度和蔼,确实不像坏人,松了一口气说道:“原来是赶路人呀,那赶紧请进来暖和暖和吧。”
老太太急忙闪身引着袁西他们走进屋,石头见老汉去抱柴火,赶忙跟上去:“大爷,我来帮你。”
袁西进了东屋,四下里打量,原来这是个做豆腐的小作坊,此时灶上的一口大锅里正烧着开水,热腾腾地冒着水汽,灶台上的油灯本就不昏暗,又被蒸汽侵扰,灯光飘忽不定,借着灯光,袁西见灶台旁边的大木桶里装满黄豆糊糊,怪不得整个房间里都是豆腥味。
袁西知道在中国豆腐主要分为南豆腐和北豆腐,也就是卤水豆腐和石膏豆腐。南方习惯用卤水制作豆腐,这样做出来的豆腐相对比较软嫩,也叫做嫩豆腐,北方习惯用石膏制作豆腐,这样做出来的豆腐相对比较硬实,也叫做老豆腐,老汉他们现在做的应该是石膏豆腐。
李友春在家里和人学做过豆腐,见状大喜,叫唤道:“好啊,好啊,饿了一晚上终于有东西吃了。”
老太太在旁边听了脸色发白,袁西知道老太太心里所想,忙安慰她道:“大娘,你不要担心,我们会给你钱,不会白吃豆腐的。”
耿有成一瞪李友春:“你这个家伙又乱说话,吓到老人家了。”
李友春见老人神色紧张,也觉得自己言语不妥,他哂笑道:“大娘,我这个人说话直接,不经过脑子,刚才吓到你了,我给你赔不是了。”
老太太见李友春朝自己弯腰行礼,心里更是慌乱,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张着嘴巴愣在原地。好在老大爷和石头抱着柴火走了进来,老汉见老太太发呆急道:“你愣在这里干嘛,还不给几位长官倒碗热水驱驱寒。”
老太太慌忙应了一句,转身从柜子里取出陶碗,石头见了,赶忙过去帮忙,他一来就帮着搬柴,老大爷对石头印象颇好,见他又来帮老伴忙,微笑道:“你这小伙子真是不错,手脚勤快眼里还有活。”
石头用木勺子从锅里舀了热水倒进碗里,端给袁西说道:“少爷,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袁西接过碗抿了一小口,热水进肚,就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嗓子眼滚滚而下到了腹中,冻僵了的身体被这股暖流冲击,慢慢复苏,他又连着喝了几口,感觉全身活泛起来,不禁又感叹道,古人道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今天寒夜里的这一碗热水,与沙漠里赠送的一壶水有何区别,这都是大恩大德。
袁西郑重其事地向老两口鞠躬致谢,老大爷慌忙伸手搀扶:“长官,俺可受不起这么大的礼,俺也没做啥,一碗水不值得谢。”
喝了热水,众人都觉得缓过劲来了,就是肚子饿得慌,李友春就咋呼着要帮老大爷做豆腐,耿有成也喊着要一起帮忙,王自健不会做豆腐,又不好意思等吃,就自告奋勇负责烧火。
王自健是富家子弟,在家里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哪里做过烧火的差事,他也不好意思问,想着柴多自然火大,就不停地把木柴往灶里塞,柴是塞满了,火没有见大,浓烟却滚滚而出,把他呛得涕泪横流,丢了火钳用手去揉眼睛,灶台边上的几个人也被连累,个个呛得咳嗽不止,李友春一边咳一边责怪道:“排长,你哪里是在烧火,你这明明是在弄我们四川的一道风味---烟熏肉哦。”
王自健又羞又恼,回道:“你还真说对了,我就是想熏熏你这头猪。”说归说,他也不敢再继续烧火了,他站起身,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真没有想到,看似简单的烧火并不容易,我是不行了,你们谁行谁来吧。“
石头走过去蹲下身,麻利地从灶里抽出几根木柴,又调整了灶里木柴的架构,灶火腾地烧起来了,王自健发自内心地赞道:“石头你真行,烧火都会。”
石头道:“王排长,烧火其实并不难,添柴的时候只要注意保持灶内空气流通就可以了。”
李友春阴阴笑道:“我们石头就是能干,谁家姑娘嫁给他就享福了。我要是早结婚就好了,一定要生两个闺女,一个嫁给连长,一个就嫁给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