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生活的时候好，除了家里养得小鸡小狗没看见牛马。那牛拉屎啊，掉地上就这么一堆。我就赶紧过去把脚插进去热乎一会儿。

要不然能把脚冻掉了。牛粪可热乎了。 脚丫子就舒服一会儿。等要不暖和了，就赶紧往塞满乌拉草的鞋里一穿赶紧跑到保温的地方暖和一会儿。

也不怕脏，埋汰了就换草就行了。

后来我们那的地主看见了，就让我给他家放牛。我还能躲老牛肚子地下取暖。不过也经常被老牛踩。

小时候骨头软，也就是疼两天就好了。时间长了，就能躲开了，老牛一动就知道大概什么动作了。

要不是有放牛的活儿，我没准就饿死了。每天给我三个杂面馒头呢。

姥爷小时候啊死个人都是常事儿。一起玩儿的小孩儿说没就没了。冻死的，饿死的，病死的。

生孩子说没就没了。我小时候知道屯子里头生下来孩子死了，直接拎着就扔了。

你秋月姨妈年轻的时候经历过不少。你可以问问她。

大人死的也多，感个冒都能要人命。就是大人说死就死。拿草席子卷吧卷吧就埋了。

咱这东北，冬天冻死的，有的是。我小时候见到死人都不知道害怕，常见呐。

拿棍子敲都是邦邦硬。开春的时候，野地里、壕沟里看见死人多了。都不是事儿了。

后来再大点儿，搞运动最乱的时候。那才是见到最吓人的。那可不是天灾呀。人祸呀。

我亲眼看见放牛那家的老地主让人家活活打死。拿鞭子抽啊，满地打滚儿，最后七窍流血，活活被抽死。

姥爷大队东边有个大树坑。以前有树。那树上就吊死过不少人。

把人吊上头，脚上绑着石头活活吊死。也有小媳妇大闺女被打成了破鞋。剃了头，脖子上挂破鞋开大会批判受不了自己吊死的。

后来大队长觉得那地儿不好，树又被雷劈了，就刨了。

十多岁后我就开始学木匠。那个年代，想挣钱就得四处接活儿。

那个以前给下放人员待的农场我们就去过。

给他们造房子。北大荒、北大荒。那可就是一片荒原。在那儿住的人就跟流放似的。

住的都是地窨子。地窨子才能挡住大雪。能活命。

我们去盖房子，那里都是下放劳改的人待得地方。可不是好地方。

又逃跑被发现挨枪子儿的。我那时候小不懂事儿。还跟去看热闹。那时候让看。

我个小看不见现场，等人走了，就看见土坑儿里红白搅一块儿，人家拿土埋。

还有听说的多了去了。你说我害怕不？害怕呀，只不过看得多了就不知道害怕了。

我知道死了是啥样的。我娘就生下过小妹妹，我都听见哭声了，然后就没气儿了。我看见我爹拎着孩子出去，空手回来了。

我看见过冻死的人，还拿小棍捅过。眼皮都邦邦硬。没知觉，冰凉冰凉的。

盖房子就得打地基，挖出来尸骨，那骨头都酥了，踩一脚就稀碎。

姥爷没文化，没有那些心思。没想过我能咋地。我就知道我得好好活。能多喘一口气儿就喘一口儿。

为啥呀？因为我是活着的，所以我能看见死了的。我就知道活着才是不容易的。

我能给死人打棺材。让他们入土为安。

我活着才能结婚生子。看着我的儿孙们好好活着。看见你妈嫁人生了你，你再长大。

我就是知道死了就啥都没了，才好好的活。哪怕你姥姥没了，剩我一个我也要好好活。

活着不易。

活着才能干好多事儿。活着好啊，所以我得珍惜啊。

你有文化，有知识。你应该比姥爷想的更明白呀。你看院子里的杂草。

我年年除，它年年长。你说它都知道长出来我就除，它还长。只要它的根儿还在土里，它就使劲长，哪怕是只见到一天儿太阳也长。

它为啥呢？因为活着就有希望看见太阳啊，哪怕是一天呢。是不是？”

王语辰刚开始只是听故事一样的听着，慢慢的就听进去了。为姥爷嘴里那些过去的事情唏嘘感叹。

看她好像听进去了，许木匠才摸着她的头继续说。

“这天灾人祸的，死人是肯定的。天灾咱们还能认一认，可是人祸你说憋屈不？可你看，还不是一代代活下来了。

就说你这天灾，姥爷也经历过。

咱们大东北冬天下雪压塌房子有的是。有的人家有人发现不好想拉着老婆孩子，老爹老妈不过没成都压底下了。

有的自己跑出来了家里人压底下了，剩自个儿了。这不都是正常事儿吗？

谁能想到能有这么一天啊？

要是都吓得草木皆兵的，那不就没人了？都跑了没了。人呐，活着都是老天爷给的定数。看开了就没啥了。

老人说，阎王让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你想多活都不行。

那就活一天就迟一天的饭。好好活。别白瞎老天爷给你比别人多活的那些天才行。

想多了就是傻。我听你秋月姨给孩子们讲那个农夫与蛇。那就是活够了。

不知道那蛇养不熟，还去救那就是自己作死。反正都要死了。搁我直接敲死回家泡酒。老天爷让我碰到了就是给我机会啊。别人捡到也是捡啊。

还有电视上演的白蛇传。我就不愿意看。你说那白蛇，费劲扒力的好容易要成仙了，报恩多了去了，非得嫁给他？

给他钱，或者当兄弟协助他不行？如果非得嫁给他那就别想别的，被辜负了就赶紧跑，恩也报了。因果也了了。

非得动凡心，有啥用？还有那个许仙也是，读书读傻了。还能天上掉馅饼儿？还是那么漂亮个媳妇儿？

自己没长心，知道了又吓得不行。当初就不该撩闲。”

许木匠说着说着就说到电视剧上去了。

最近老头喜欢上看电视剧了。都是学武侠剧。每次都是一边看一边吐槽。

说人家武侠片里动不动就爆炸，真这么厉害打鬼子的时候用啥大炮啊。

人家处对象也吐槽事多。

虽然吐槽还是看的津津有味儿的。

王语辰也开始和姥爷说起来电视剧里的事儿，给他解释。

许凤几个之前在客厅哄孩子睡觉。一家怀里抱一个哄睡，耳朵都立起来听着爷俩说话。

看见王语辰终于笑出来，给她姥爷解释电视剧情，都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