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除非是有人带进来的。”他战战兢兢地说道。
“是,方才就是从那婢女裙下先爬出来的!”另一黄门紧接着开口,指了指桑枚边上的雅女。桑陵才是一惊,推开了身前的人上前。
“侍医来了没?”吴皇后只得将待责问的话先丢开。就听奴仆迅速回,“派人去接了,估摸着还得一会。”
这头的桑枚才从惊惧中回神,细细碎碎的呻吟传来,伴着女儿家可怜的哭腔。不知是谁提了意见:“先给毒吸走,暂且还能缓上一缓。”
人群一时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提着各自的主意,桑陵在一堆沸沸扬扬的吵闹声中伏身到了桑枚身边,待要仔细观察伤口,却见雅女自告奋勇地上前,“我——我来——”说着,便伏下身去。
她猛地一挥手,给这丫头挡开了。
“你做什么?”这一声倒是桑枚喊出来的。
桑家小女儿娇嫩的脸蛋上沾满了泪水,连睫毛都润成了一簇簇的,嘴唇一翘,倒是终于显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了。
“这样做没有用。”桑陵肃然回过去,紧接着对上雅女,带了三分恼火,“你有几条命?要是你的嘴里有伤口,你死得更快!”
“蛇是她带进来的!”桑枚却倏地哭嚎起来,“就是从她的裙下爬过来的!”
唯有到了性命关头,这个女儿才能将原本的模样完整暴露,到底还是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姑娘,就算往前佯装得再镇定,这下只以为自己是真要死了,就什么都顾不得。
雅女只能再膝行上前,一迭声的“是,姑娘,我马上——”话还未说完,就只听“啪”的一声,女公子的巴掌甩到了枚娘子脸上。
边上众人皆是一怔,倒是才留神起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凑上来的女儿家。
“你要再大喊大叫,死得更快。”
这黛蓝深衣的女儿说完一转身,提起案上水壶,倾倒往桑家二女的伤口上浇去,一面吩咐上奴仆,“取些清水来,越多越好。”
在场中人认识桑陵的不多,唯有几个门馆的同学,班乐眼珠子往下一瞥,继而和代成君对望了一眼。主座上的两个娘娘也都不认识人,不过吴皇后还记得这张俏丽的脸蛋,一时望向随着的黄门,追问之意不言而喻。
唯有桑枚被方才的一巴掌扇得还有些懵,仅能从小腿处传来的凉意中清醒,不过心中疑窦更深——桑陵这样的人,如何能清楚去除蛇毒的办法?
“不用你管!”她一使劲推开了桑陵,连语气里的恨意都忍不住尽数释放。说完似乎才意识到场中还有两个贵人娘娘的,只得又迅速一低头,将骤起的失态不自然收敛。
不知是谁轻轻提了嘴,“那先用刀割开伤口,放血排毒呢。”
“不成!”桑陵拍了拍手上的泥块,先没顾着和桑枚计较——要是划破了肉,还有可能会感染,这时代又没个抗生素什么的,只能等侍医过来给人抬回去,正儿八经处理了才是关键。说完就又蹲直回来,要继续用清水冲洗。
不料铜盆下的腿却立即挪开了。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身前女儿的声音压低了,纵然双眼噙泪,恨意也十分清楚的从眼底迸发。
她皱了皱眉,尚不明白这个妹妹为何会对自己有这么深的恨,仅是这一瞬,脑中怒火也蹭的一下蹿上来,伸手就是再一巴掌下去。
众人无不屏气敛声,倒唯有边上的班乐低眉一笑,又望了眼对面的代成君,却见她也正握着嘴——便是不用明着说,也都知道了各自的心思:往前是桑陵自己不在意,她二人在门馆里听到的闲言碎语可不少。自从桑枚入了智家学房,哪天不听着人拿两姊妹作比较的?也就是桑陵充耳不闻,她们俩平白恚怒,也不好当她面去说什么。不然倒要惹得她伤心。平日在学房里,这个妹妹可谓将风头占尽,今日来赴会,也是一个坐前头一个坐后头的。让你嘚瑟罢,让你被蛇咬,活该——班乐默默啐了口。
桑陵正回身又拿了一盆水,就见班乐和代成君互换的眼色,怔愣须臾,又回身继续清洗起了桑枚的伤口。
连着两巴掌下来,这下众人心里也大致有个数了——世人皆知桑家有二女,不过听闻大女儿貌寝,小女儿却十分出彩。照这形式看来,这身着黛色曲裾的便是姐姐了?只是不说桑家长女是个丑得出奇的吗?目下这么瞧着,座上哪个女儿都不及她,莫说是丑了,就是用单一个漂亮来夸,只怕都还觉得不够。
桑枚却是忽得一叫,再次推开了桑陵,凉水从盆中泄出,桑陵身下也被淋湿一大片,正恨不得第三个巴掌甩下去。
只听人群外头一声呼喊,“侍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