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着高恒正从穆武侯府回来,才从偏房净了手,就瞧见了天井中的这一幕。
二人都没有在画堂外头多停留,正好到了高医生给她听脉检查的日子,便一同去了烟水居。
“可是听到了什么?”高医生不愧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医者,给她把脉的时候,还能聊上个一两句。
她正支颐盯着外头,想了许久方才桑凤娥的话,回过神来便如实交代,“姑姑可能想将我说与东侯荀家,带着我和侯夫人也见过几次了。”
高恒放在她腕上的手随之一震,两个人肌肤相触,她又岂能感知不到?遂回问过去,“怎么了?”
却还不是在想自己的话,而是担心自己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
“难怪她年后就常往东侯府跑。”高恒喃喃地念起来,又说,“这一家不大好。”
可能这门亲事,姑姑还没有和表哥透露过呢,她便问,“如何不好?”
心里清楚的缘由——最差莫过于东侯没落了,还要靠着妻子的族弟出卖色相,才能稍微稳住脚跟。但也只是树梢上吊石磙,摇摇欲坠的罢了,但凡那佞幸不再得势,今日看似表面的荣光,日后难说不是数倍的还回来。
“东侯府里头人多。”高恒扶脉的手缓缓放下,解释起来,“东侯走马章台,纵情声色,从不顾及家中事,琐碎皆由夫人料理,荀氏族中叔公也都在府中住着,各个对侯府家私虎视眈眈,尤其二叔公家的那几个叔母,很是厉害——”
她顿了片晌,正想高恒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就听他说,“去年我与东侯夫人请脉,后来小半月常往侯府跑,也知晓这一家子的情况。”
“荀家世子将来若入仕,便是过了考核,头前也要被派往郡下去待两年,国朝官员临任从没有带家眷一说,到时候你要上事姑舅,下管一家子,如此龙潭虎穴,如何能应付得住?”
这番话说下来,桑陵确实抓着了第二句话的重点:荀世子入仕。
头前她还诧异呢,京中贵族挑儿媳妇,从来都没有想过选丑的,一个大家族的预备役主母,若是生得不周正,那就是跌了份的事,可东侯夫人偏偏就是相中了她,若说是看中了她现如今肥胖的身子,总觉得还是有些牵强了,这么关联下来才觉得合理,恐怕是里头还带了一层利益关系的罢。
这些时日读书下来,她也清楚国朝官员的选拔制度,人才都是由地方或在朝官员选取上去的。在京的子弟一般都由族中朝官举荐,而东侯家比较特殊,那佞幸不过沽名钓誉之辈,断没有资格举荐。因而东侯夫人相中的恐怕还是自己身后的家世,国朝中央由三公九卿组成,桑武这个太尉地位说都不用说,若荀进能得桑武举荐,自己入仕拿了实权,总比抓着个虚名的列侯位要好。
难怪……
她就不由地扯出个笑来,却觉得揭开这层面纱之后,心里反倒平和许多——有实际相中的东西,大家各取所需,总比真看中了她圆滚滚的外表要好,而若自己家有能让夫家畏惧的东西,就算是一笔买卖,也不错了。
不论是她自己那一辈子,还是桑陵的一辈子,她都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婚姻要靠二人相爱走下去,不管是这个时代,还是以前自己的时代,婚姻本来就是两个家族的关联,若是在此之前就将利益摆明了,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