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卷和毛笔都滚落到了地上,砚台墨汁更是洒到少女鹅黄的裙裾上,晕出一片触目惊心的黑来。
耳畔传来几声低低的抽气声,原本的笑声减弱,大家伙似乎都在等待着这个胖女儿的回击,又想看看事情下一步究竟会如何?八成得是女儿家哭闹收场——毕竟对面可是好几个纨绔少年呢,就算申家女身形魁梧,一个人压两个不成问题,但也不至于真敌得过那几个儿郎罢。
不过一会,却正逢着夫子迈入学房,学生们随即一哄而散,曹信也只得暂收了戏弄的心——纵然不惧怕那老头,但也不敢太过张扬。
毕竟是前太傅,就算降服不住这些学生,但若是闹得太难看了,回头人给府上递上一份告状牒牍,这些个官二代们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桑陵就坐在原地怔了会,才把书案一点点地挪回来,实木的东西实在沉重,她闷着使劲推了两把,一不留神间,深衣的侧缝线又崩开了,这衣服尚且是一体的,而缎面光滑,就怕再一个不小心,整个侧边都会崩开。
就只能捂着腰侧,将那块揪出个小团来,费力绕了个小小的结——也好在她今日没有穿曲裾袍——来学房一坐就几乎是一整日,衣服裹紧了实在不舒服,肉多了还容易出汗,那就更不舒服了,时间一久了还一股汗味,所以她往往只挑最大号的衣裳来上学。
把衣服的问题解决了,再躬身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书卷和毛笔,其中一只常用的兔毫笔不偏不倚,正滚到曹信脚边。
女儿家的视线往上一瞥,正遇着曹信也打量过来。
尽管这蹲下的身子还是肉乎乎的一团,但桑家女的脸倒变化不少,尤其抬头盱眙,下巴都显出了一点尖尖的形,眼珠子黑黑亮亮的,跟那林子里的小鹿一样,曹信不禁就看呆了,但见眼前人随即剜了他一眼,就要伸手去拿那只毛笔。
才猛地回神,更觉难以置信——他竟然对着桑家女发愣了?桑家女,那个人人都知道的丑女儿。
心中疑惑顿时转变为怒火,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对着谁发火,便只好在桑陵的目光之中,将毛笔迅速踩到了脚下,又故意放慢、放重地碾了碾。
好似唯有这般做,才能将方才自己异常的表现掩盖过去。
笔尖的墨汁在松木地板上蹭过一道长长的黑线。笔杆滚过地板的声音传来,桑陵愣了愣,再一皱眉,望向了少年那张写满挑衅意味的脸……顷刻间,夫子讲学的声音传至耳畔,正说到《士礼》,老者温吞的声音就好似一桶冰水,将心头的火瞬间浇灭——她也清楚,自己明年就及笄了,留在门馆学习的时间仅有一年。
一年的时间,能学到的东西其实很少。
她不能将心思放在这些事上,不然一年后回桑府,周身上下没有一点拿得出来的东西,就势必会再受到马氏的完全钳制。
女儿家的身子微微一颤,最终在曹五郎得意的目光下,把手一点点收回去……
到了下学那会,她是等学房内的人都走了才起身的。
正收整了书囊,却听着门外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以为是曹信那些人又回来了,刚想寻处地方回避,那人已是走到了门边。
“桑陵,你明日要坐回来吗?”
班乐的额上带着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