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七刻，仲春的雁州正是落日熔金的时候。

此时，蔚山脚下与浩然书院相邻的芦村各家各户的烟囱却并没有升起炊烟，相反，家家户户安静的很。

窄深交错的小巷间偶尔有几个扎着毛糙歪斜的小辫儿的孩童追逐嬉闹着经过。

芦村中央原是一片空地，后来被苏叶婆婆休整出来成了一片药田。剩下的地方则成了芦村的村民日常交流各家机密情报的小广场。

苏叶婆婆的药房正对着药田，因为苏叶婆婆来芦村后用一身的好医术给村民治好了各种各样的大小伤病，到后来甚至连牲畜的病也看了起来，所以村人对苏叶婆婆十分敬重。

村民们都是庄稼人，他们不懂药理，却懂苏叶婆婆。和药房相接的联排草房就是村民自发为苏叶婆婆建的用来炮制药材的“车间”。

这时，村里的孩童开始聚集在苏叶婆婆药房前的小广场上。

有个看着像是孩子群里领头的，年龄稍长些的孩子跑到还在指挥文臣带来的三个御灵师碾药炒药的苏叶跟前，脸上挂满笑意，轻轻拽了拽苏叶的衣角。

“苏叶婆婆”

苏叶俯下身亲切的回应着面前的孩子：

“雨柏，怎么，是雨松醒了吗？”

二旦家的老二，名叫雨柏的孩子摇摇头，贴在苏叶耳边低语几句后便蹦蹦跳跳的走开了。

听完雨柏的话，苏叶脸上满是震惊，手中的捣药杵险些滑落在地。

一刻钟前

“二旦叔！”

牛二旦家的柴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

杨玖辰已经换下了斩肉身鬼时衣角被割划成碎花的墨青色衣袍，穿一身干练的黑色束袖劲装，不等二旦家有人回应他，便大步流星的进了屋子。

在彻底控制孔雀胆蛊虫之前，杨玖辰无法自由的开闭左眼的琉璃灵视。

反正开着也是开着，正巧蛊虫附体后，他便发现琉璃灵视对伏矢魄的消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了。

他甚至尝试用伏矢魄中的灵力去修饰了蛊虫体内的灵力——用修饰过的蛊虫灵力做琉璃灵视的“燃料”，竟然成功了。这其实是蛊虫沉睡的原因之一，这点杨玖辰并没有告诉文臣。

对再信任的人，漏个底儿掉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文臣看杨玖辰的眼神总让他感觉心里毛毛的。

虽然不能自由开合，但是好在范围还能控制，杨玖辰把琉璃灵视的范围限定在芦村的范围内。

现在村里的人在杨玖辰如同燃着一团无色火焰的左眼中，形同一个个清晰光点。每个光点的年龄性别可以辨清，但因为是第一次用琉璃灵视观测普通人，所以每个魂魄虽然都有不同，目前还对不上号。

不过，牛二旦家里那个被一只甲片残破的穿山甲灵缠附的魂魄光点，一定是牛雨松。

果然，

杨玖辰径直来到陈设简单的里屋后，便见头上缠满布条，只露出口鼻的牛雨松，呼吸声有些重，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雨松？”

“雨松…”

床上的牛雨松身形消瘦，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半睁开眼后就见杨玖辰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牛雨松先是被吓了一下，又有些感动。苏叶婆婆认识的这个一年不到的叫阿华的药商竟然如此义气有情，一直在和苏叶婆婆料理村里的怪病。

杨玖辰掀起布条的一角，认真的看着牛雨松脸上的鳞片，又伸手摸了摸鳞片。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旋即轻车熟路的抄起靠在床边的水袋，喂到牛雨松的嘴边。

牛雨松眼中泛起些泪光，咽下几口清水后，就听杨玖辰在问：

“雨松，二旦叔和婶婶都在后院，是在喂那只山猪吗？”

“对，阿华哥你去找他们吧。”

杨玖辰忙用手轻轻抚着声音沙哑的雨松的额头，又冲着雨松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

“为了庆祝，今晚就把过年缺的那顿补上。”

庆祝？现在村里有什么值得庆祝的事么，自从年前村里开始传出怪病，就再也没消停过。

躺在床上的牛雨松还在冥思苦想时，杨玖辰已经提上刚刚他带过来的装了琵琶状重物的布袋出门去了。不过牛雨松还是清楚的听到了杨玖辰的话：

“雨松，我和苏叶婆婆已经找到能治你们病的药了，今天既是治病的准备，也是提前的庆祝。”

来到牛二旦家后院的杨玖辰冲着正在给黑色山猪食槽中添料的牛二旦热情的喊了一声：

“二旦叔，这猪真有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