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耳边的声音细如蚊蝇，渐渐的，杨玖辰听到了完全不同于雁州城内贩夫走卒叫卖声的嘈杂声响，而且这声音还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

并不是杨玖辰不想睁开眼睛，实在是眼皮上坠了铅坠儿，抬得起来就有鬼了。

索性闭眼细想，杨玖辰开始仔细地辨别起耳边嘈杂声响的内容。

能听得出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但是内容不太好辨别，除了人声外的其他声响都是杨玖辰从未听过，无法辨别的。

于是杨玖辰便专注地听起了夹在乱七八糟的声响中的人声来：

“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

脆生生的童声读的正是杨玖辰的老师湛枢四十年前四处游学时不知从何处带回来的开蒙读物，《训蒙文》。

杨玖辰心中一惊，更加仔细地听了起来，然而人声的速度却陡然加快，其他声音也愈发嘈杂尖利。

突然，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异常悲恸的老妇哭声萦绕在杨玖辰耳边，而老妇哭着喊出的名字，是杨玖辰认识的人。

杨玖辰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周围空无一物，只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竖立着一扇孤零零的门。

杨玖辰抬起手看了看，手上并没有伤，背后也没有疼痛感，看来不在梦里就是在幻境中了。

当一个地方只有一个东西异常显眼的摆在人面前时，毫无疑问，那便是饵。

杨玖辰走到那扇门近前，绕着门转了一圈，门前门后什么都没有，分明是在引诱人去伸手开门。

杨玖辰站在门前想着什么，却听见从门后隐约传来了有人念《训蒙文》的声音，这次不是孩童的声音，而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这声音……是朝阁主！

杨玖辰猛地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被滚滚音潮淹没……

另一边，

垂丝海棠开得正旺，粉白色的花枝帘幕般垂下，花树下站着一个身形娇弱的少女。

那少女身穿碧色罗裙，头梳随云髻，乌发似层云叠起，衬得一张小脸愈发清妍秀丽。

雪白的颈子上戴着掐金丝攒宝珠的璎珞，腰间系着一条秋香色的丝绦，丝绦旁悬着一个绿玉小印，通身散发着清丽绝佳的气质。

这便是朝东越眼中的风景，花树下的妙龄少女对着他笑靥如花，风吹花落，朝东越一时心痴，忘了言语。

正在朝东越和少女相看无言时，一声声狂放的笑声打破了宁静。

朝东越有些恼，但是也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身处的幻境就要结束了。

脸朝下趴在地上的朝东越醒了过来，他坐起来揉了揉自己贴在碎石地面被压红的半边脸，皱着眉头循声看向官道旁那棵被杨玖辰撞断的杉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穿一身破烂儒袍的杨玖辰站在歪倒的杉树前，拄剑而立，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固。他弓着腰狂笑不止，笑得是那样恣意张扬，笑得朝东越脊背有些发凉。

“大公子，喂！杨玖辰！！”

朝东越站了起来，也不顾去拍打身上的尘土草叶，他和杨玖辰保持着距离，试探着向杨玖辰喊话。

“哈哈哈哈哈～”

“哈哈～朝、冯，冯先生，我知道了”

你这混小子知道什么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啊。

“一百八一杯。”

杨玖辰意味不明的开口。

…………

朝东越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他有些发狠的抬起眼，紧紧地盯着杨玖辰：

“什么一杯？”

“一百八一杯啊！”

“一百八什么？”

“宫廷玉液酒啊，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