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藿睡了充足的一觉,精神体力都补回来不少,天色有点阴,她看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入夜大概要下雨,去玄关找到一把雨伞,又不知道什么张聿白具体什么时间下班,该不该问,算不算打扰。
正琢磨着,大门门锁一声脆响,突兀的从外面打开了。
陈藿站在门里,和门外的人面面相觑。
“你!”外面的人吓一跳,捂着胸口向后退了一步。
陈藿皱了下眉,但很快认出来,小时候似乎见过一两次,是张老头那得意出息的儿子娶得了不得的老婆,出身好,学历高,样样都难得。
意识到这,陈藿退开身体,让出门前位置。
张母皱着眉,不肯动。
陈藿敛着眉眼,低声介绍了自己。
张母穿得很低调得体,头发一丝不苟,体型也不臃肿,但眼神却比陈藿打过交道的所有人都更锐利和刻薄,被这样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会让人觉得紧张、局促,忐忑不安的审视与自省着自己身上可能有的错处。
张母攥着钥匙,款款走进室内,也不坐,单单打开玄关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的文件夹,“我就是来取个东西。”
她从上至下的扫了陈藿两个来回,嘴角因为紧抿着而显出向下的弧度。
“保姆,”张母轻轻念出这两个字,严肃又犀利,“我没立场说别的话,但青春和尊严是自己的,你们好自为之。”
眼看着张母就要离开,陈藿本来不大习惯面对长辈,也忍不住开了口追声问:“他脚都打石膏了,挺严重的,你不留下看看他再走吗?”
张母像是因为这句话更加确认了自己心里的某些想法,鄙薄的回头看一眼陈藿,缓慢的质问:“保姆?”顿了顿,冷笑一声扭头便离开了。
陈藿默默关上门,在玄关边上蹲了下来,脑子有点懵,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
她掏出手机,迟疑着要不要给张聿白发个信息说他母亲过来的事,又怕张聿白会反问她为什么没有上班,反而出现在他家里。
手机的灯光暗了一度,马上要熄灭。
张聿白的信息页面突然跳出一个对话框:“干嘛呢?”
陈藿吓一跳,想了想,回他:“在你家。”
奇怪的是张聿白并没有追问这个问题,“那太好了,我在线上超市买了些吃的,一会儿送到你接收一下。”
陈藿回:“吃的?”
张聿白回:“备注让外卖员放在门口就行,但里面有冷冻的食品,可能会化,你在家就太好了。白水蛋实在吃不下了。”
陈藿顿了一下,缓慢的打着字:“你妈妈刚才......”
还没发出去,张聿白那边发过来:“开会去了,先不说了,想吃什么你自己先做,不用管我。”
陈藿删了那行字。
她在茶几边上席地坐下来,找了几张空白的纸,开始在手机上找适合的招工信息,信息五花八门,但万变不离其宗,大多数至少需要高中以上学历的,她都不符合,没这些要求的,工资都很低。有些条件诱人的,不是传销就是保险,再就是入职先交各种费用想薅韭菜的骗子。
环境太安逸了,干净,安全,陈藿精神松懈,时不时发会呆。
童年那些因为动荡不安而带来的恐惧,因为太弱小而什么都不能拥有的卑弱,而为孤独而渴望陪伴的热切,似乎随着成年,都渐次消失了。
而少年时期,那些因为贫穷而产生的朴素的自卑,因为不曾被用正确的方式爱过而故意疏远一切关系的习惯,却反而伴随着成年而愈发让自己的性格怪诞不经。
真正成年之后,原本一切以为对“大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也随着自己成为了“大人”而破灭了幻想。
她匪夷所思又天马行空的想着,似乎在某些方面,她和张聿白很像。
门铃响起来,打断了陈藿的思绪。
她站起来,从猫眼往外看了一下,只见到一顶黑色棒球帽。
她本来就是冒险回到西涌的,不想惹麻烦,高声说:“东西放在门口就可以了。”
外送小哥紧跟着再次按响了门铃。
陈藿皱眉打开一条门缝,侧着身子沉声说:“东西放门口就可以了。”
一只带着防晒手套的手倏然扶住了门边,四根裸露的手指尖微微泛着青白,带着力道将门缓缓又掰开一掌宽的距离。
陈藿看到黑色的帽檐和被防晒口罩包裹的半张脸和脖子。
“是张先生的家吗?”外卖员的声音隔着防晒口罩,又闷又沉。
“对。”门既然都开了,陈藿伸手过去接袋子,“给我吧。”
外卖员没动,“你是张先生的家人吗?”
因为之前接待过张母,陈藿回答起来已经很顺了,“我是他家钟点工。”
扶在门上的手松开了,装着食品的袋子送过来,“里面有冷冻食品,尽快放冰箱。”说完,他拎起另外一包外卖,转身下了楼梯,背影很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