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到初三,成绩老是中不溜,及格线是最后的遮羞布,父母肯定失望过,但家庭报告书拿到手,也就斥责几分钟,熬过去就行。过节亲戚聚到一起,再没有全乡第一的荣誉了,不过少说话脸皮厚点也就过去了。第一个初三准备中考的时候突然染上甲肝,其实也不突然,外面都流行几个月的,只不过我们都不知道。
除了甲肝,我还在住校期间染上过疥疮。那种十几个人聚住的一间宿舍,又潮又脏,虽然有班主任领着定期大扫除,基本解决不了问题。从同学开始,看到她们生疮又难受又恶心,并没有人教要怎么预防,更不知道多晒被褥,太阳消毒,终于有一天也找上了自己。从米粒大小开始皮肤毛囊发炎,然后变成蚕豆甚至乒乓球大小,越来越红肿,过几天肿块变软,流出脓血,新的米粒不定又会从身体的某个部位出来,先后集中一起的话,还会发烧,整个人坐立不安。父亲带我去镇上买过狗皮膏药,倒也管用,贴上一张很快消肿溃破,结痂愈合后留下一个疤点。可是这个好了还会有下一个,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扛过那段时间,一直正常上课,没有请假回家。
甲肝流行期学校是有安排的,发烧的同学都要回家,不准住在学校,因为有传染性。回家后,有过一阵发烧期,母亲带我去镇医院看病,配回来一包包中药,还开了病假条去学校办理了休学。休学以后,在家天天蒙头大睡,他们在厨房里给我单独支个床铺,母亲每天熬中药,经常在吃饭的时候,边吃边叫我起来。我实在太困了,睡得天昏地暗。
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困了,中药也已经吃完,站起来整个人都轻飘飘的。生病前参加学校安排的中考体检,体重是七十六斤,生了病有多重不知道,家里没称过。有一天哥哥回来看我,可能有点心疼,要带我去市区玩玩,母亲给他一点钱,哥哥帮我在市区买两件新衣服,休息就带我出去玩,留在他厂宿舍玩了一个月才回家。也是病好的暑假中,父亲去南京开会回来,带给我一件天蓝色的纱裙。
休学后,下半年开学并没回到北校。母亲了解到隔壁邻市中考分数低,更容易录取,找到老同事关系,把我的学籍从北校迁到离家七八十里地的一个县郊中学在这里我度过难忘的一年,可并没如愿考取中专。落榜后母亲又在老家的乡中学找亲戚安排我去复读,复读之后同样还是考上普通高中。为什么母亲一直不愿意我上高中呢,因为高中三年以后考大学更难,与其等待三年的不确定,不如再博一次。她说你才十五,谁的孩子都读到十七八岁了。
母亲又把我送回北校,这次是以复读生的身边插班到金老师的班级。读到第四年的教材已经很熟悉,金老师也抓的紧,她已经靠过硬的业务能力成为英语教导组的主任。我在班级成绩一直位于前列,可是已经没有资格参加排名了。座位也靠后,老师提问时即使知道也不好意思抢答。同学中仍然有比我年龄大的,可还是觉得比她们更成熟。这次毕业时考出五百三十多,远超中专分数线,但只能参加往届生的技校录取。
人的命运有时真的可笑,越是执着,越是得不到。我记得父亲陪我去县城填志愿,我选的是江都油田技校只有两个名额,他也同意了。我想的是离家远一些,好像志在远方一样。他呢,可能觉得靠近江南吧。完了出来我们还在路边吃个西瓜,大家都觉得我的分数足够了。可等到的结果还是落榜。
这次还看到母亲常说的谁谁的孩子,她在外调时期校长的女儿和我同时参加填志愿,人家分数四百六十多,录取在徐州电力学校,后来分配在县供电局,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
开学后,我们都决定去读南校的高中,在同样只有一年时间的高一,我却发现了不同的自己。后来想,为什么我不从开始就读高中呢,否则都已经毕业了。从高一开始,我终于开窍了。
离开北校后,我再也没有回去过,甚至都没去看望过金老师,北校的四年我一无所获实在是辜负了她。听母亲说她后来又升到校长,再后来因为一些问题去了私立学校。现在回忆起来,金老师还是留着短发,大眼囧囧有神,皮肤白皙,神态热情又严肃,一副精干的女强人形象。其实她那时不过三十出头,而我的其他老师很多都是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而北校虽然还在,在城市化的洪流中,更多的农村孩子,有了家长陪读,早就奔往更大的县城和市区学校。可我仍然希望北校一直开办下去,有一天成为有百年历史传统的老校,带给更多孩子美好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