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两天的变化和变革,冯劫还是比较高兴的。一方面对皇帝的振作高兴,朝堂上一改前数月各大臣惶惑不安的局面。另一方面,胡亥的变革并没有损害冯家的利益,相反冯去疾拜相封侯使冯家同时手握军政两方面的大权,一时间风光无两。
只是冯家父子对皇帝认为山东一乱就要收缩势力保障关中的保守举动,多少还有一些不以为然。确实,大秦现在中腹之地兵力空虚,但既然已经开始编练几十万刑徒军,并且着手编练的后备军力也有将近二十万,冯劫认为已经足以填补。而以大秦的军力强悍和军械优良,山东有什么反叛是不能快速镇压的呢?
不过皇帝就是皇帝,胡亥的意志仍然是大秦的意志,他也并不想违背。皇帝把他召到辎车上,也并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就是东拉西扯的闲聊,所以他的心态也十分松弛。
“尉劫,我对兵事很不知晓,此点远逊先皇父啊。”胡亥半眯着眼说,“就以大军行进而论,我本以为从咸阳宫到蓝田大营,有半日足矣,还是昨日子婴告知,就算走一日,也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陛下,郎中令所说确实。”冯劫拿起自己的酒爵晃了晃,啜饮一口,“主要还是兵卒不单要行军,还有皮甲兵械和三日备粮的负重,最主要的还是要时刻保持警惕以护卫陛下。”冯劫回身指了一下掀起的车帘外两侧持着大盾的步卒。
“这一日下来,步卒必定非常劳累。我们也相距不远了,太尉可着人先去告知一下司马欣,给卫尉准备一些肉食,所需靡费让章邯由少府从宫内支付。”
“感谢陛下对士卒的体恤。”冯劫探出车窗外招手叫过一名骑郎吩咐了几句,然后转回身来。
“尉劫,我等无辎重负累一天四至五程已快到极限。我不知道在数十万大军行进时,所需辎重同行时又将如何呢?另外,大军作战时的辎重如何配属?还请卿给我解说一番。”
“陛下有此等心要知晓军伍之事,实乃我等军人的大幸。”冯劫先小小的奉承了一下皇帝,“军中辎重,主要包含了粮草、箭矢、营帐、衣被以及战损后供替换的后备甲衣兵械,这其中最重要的是粮草,军中无粮军心立散。”
“民以食为天,军以食为命,我知道。”胡亥也拿起爵喝了一口酒,冯劫用酒勺从坛中舀酒给胡亥的爵注到半满。
“太尉是否可以告知一下军粮的消耗和辎重车辆之类的情况?”
冯劫想了想,然后说:“陛下,按一般成法,非战之时,每卒日口粮五斤粟,另有盐酱半斤,战时粟米加四至五成。”
“哦?也是,军卒食无肉,粟米量必大,军卒行军负重,也是辛苦。”
“陛下明鉴。”冯劫接着说,“一卒日费五斤,十万人则为五十万斤,三十万人一日即需一万二千五百石。如果按月计,三十万卒的三十日军粮就需要三十七万五千石。辎重车的配属上,按照革车载运三十石(0.9吨)算,单载运军粮就需要一万二千五百辆革车,而其他营帐、军械等也需要一万二千革车,因此就需要二万五千辆革车。”
“啊,需要如此多?那岂不是要在军卒之后行进四五百里?”胡亥不由得坐直了起来。
“不是的,陛下,辎重车队虽然是很庞大的队伍,”冯劫喘了一口气,“但几十万大军行进不会在一条道路上,会按部曲分几路并行,每路约五万卒。”
“这样……那也差不多有八、九十里长的辎重队了。”胡亥倒回软垫上。
“陛下,通常不会带着这么多天的辎重随军行动,会根据行进目标在途中建立辎重营地,就近补给,而辎重营地的粮秣辎重通常是由水运送到。可以这么说,除了始皇帝北疆驱胡,大多数战事都是由水运辎重,陆地辎重输送基本均为从辎重营地补给军旅时使用,不过辎重队的护卫也是一个重要的事情。”
冯劫算了算接着说:“每辆革车要用三人驾驭和前后照应,要真的全凭陆路上革车输运,就是二万五千辆革车,那就需七万多人驾驭,为护卫辎重安全还再需三至五万人,这样仅辎重队就需要十一、二万人。”
“另外革车用牛拉,一车一牛需耗四人之食,三万头牛就会耗用十二万人的军粮,这一来辎重部分就需要二十四万人的押粮耗食。如此算三十万军卒加上辎重载运消耗则需按照五十四万人的军粮配属。再考虑到战时兵卒的口粮日耗加五成,日费七斤到七斤半口粮,因此若带一月军需辎重,革车最低也需三万辆,每屯五十卒就需配属五至六辆革车辎重。”
“啊哦,”胡亥的嘴巴再次张大成O型,“军中马牛都食用粟米?粮草粮草,我还以为马牛都吃草呢。”
“陛下,军中马牛都需要充沛的体力,现有草料满足不了战时的需要,战时的军中牲畜都是食用粟米的。所以,大军不会配属如此多的辎重车辆和驾牛,在辎重营地到驻营地之间,一般就按十日所需随军辎重的运力配属。如果一地驻扎时间较长,则辎重会源源运抵。大战时会征发役夫运送辎重,视路途远近而定,较远路途役夫数量往往多于军卒,当然役夫和牲畜的消耗也就会大大增加。先皇帝征百越征发五十万人中,正兵只有二十万,其余三十万均为役夫。”
胡亥不说话了,一只手的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弹动。
良久,胡亥再次开口发问:“太尉,那么军械辎重,是不是也有很多种类?”
“陛下,箭矢比较简单,就是弩用箭、弓用箭和大弩箭。弩用箭为短箭,长两尺六寸(秦制尺寸)。弓用箭则长三尺。大弩箭实为矛,长一丈三尺。有时会根据不同的用途有不同的箭簇,但某种箭镞不足时也可用它种替代,不会太影响军战。”
冯劫顿了顿,继续说道:“甲分襦甲、皮甲、札甲(金属甲片),也不复杂。军弩亦分多种,臂张弩用于骑军,踏张弩用于步军,还有大弩即床弩。弩的使用耗损比较严重,需携带大量机巧之件。其他军械则包含了剑、矛、戈、戟、梢、铍等。”
“卿不用再说了,好复杂。”胡亥晃了晃脑袋,“能不能简化一下,我听着都晕了。”
冯劫笑了笑,拱手说:“陛下,臣已经是按照简化的方式说的,不能再简了。”
“唔……引领大军真是不易。”胡亥冲着冯劫一举爵,“朕敬大秦军卒。”
冯劫双手举爵过顶一低头:“臣代军卒谢过陛下。”然后一饮而尽。
“尉劫,吾有一事不解,还望卿与我解惑。”胡亥放下酒爵沉默了片刻说道,“兵车现在还有多大的作用?”
“陛下,在守阵中,百将登车而立,步阵可很好的看到百将的指挥意图。在冲阵中,以轻车为核心,引领步卒前行,这都是步阵中兵车的作用。”
冯劫看了看胡亥专注的表情,咽了口唾沫:“在平原、草原,车兵的冲击力仍然强大,对敌阵的撞击很多时候,采用战车都是撕开一个战阵缺口的有效方式。”
“骑军不可冲阵吗?”胡亥有些疑惑。
“骑军驰马需两腿夹紧马腹,持矛戈冲阵撞击力能把兵卒从马上掀下来。另有将双腿绑于马上的方法,但太过烦琐,也妨碍控马。”
“哈,我昨晚想到一法,应可解决太尉的骑军问题,停车。”胡亥又开始得意的想卖弄一下。
辎车停下,两人下了车。胡亥招呼韩谈把马牵过来给冯劫看。由于韩谈的马也装备了同样的鞍镫,冯劫就不用“僭越”的去骑皇帝的马,骑上韩谈的马试了一下,也是大为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