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通归想通,谢慨的心底仍旧有些不甘,尚还抱着一丝天真的希望问道,“秦王,谢慨愚钝,既然我等皆知薛举想要诱敌,那为何不与城中诸将商议?继续坚壁清野不更稳妥吗?”
他终究是将想法说了出来,也不顾及他人此时的心态。
“谢慨,你心里想必也清楚,这一战已经无法避免了。”
而李世民却无可奈何的破灭了谢慨的幻想,随后又说道,“当日,你指出薛举粮道不稳,本王便铁了心坚壁清野,想要耗尽薛举的军心。但今日间,薛举大营一番动向,连我都有了马上出城与其一战的念头,而你试想一下,若今日刘文静不开口,席间诸将可有人会反对出城截击秦军?故彼时本王才让克明暗示你领先锋头阵。”
听见李世民的话语,谢慨倒是对日间李世民的心态有了清晰的认知,无非就是薛举露出的破绽太诱人,连李世民都忍不住要打上一场,那就更别提唐军其余的诸位将军了。只是刘文静的建言,让李世民回过味来,又想到了薛举军的另一种可能性。以及思考到了刘文静在唐军内部的地位转变。
只是依旧不理解李世民为何要放权的谢慨又问道,“那这一战既然要打,秦王届时为何不总揽全军?”
而李世民则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并没有回答,他身旁的杜如晦则是接话说道,“那日谢将军与刘长史相辩,席间众将可有为秦王说话的?这是秦王第一次挂帅出征,而麾下众将却皆是陛下的老臣子,又皆是些骄兵悍将。他们既然尚未心服于秦王,那么他们能有几个会听殿下一言断之呢?尤其在薛举如此示弱之下,我军的胜机或许能有七八成,届时上了战场,众将只要起了争功之心,那么殿下可能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
他先是点出李世民此行的憋屈之处,然后又说道,“但无论如何,是杜某建言殿下放权于刘文静,此举胜薛举则皆大欢喜,若败,也是他刘文静担败军之责。
只是,薛举若真是诱敌,那么我军迎击其后手,势必将逢一场苦战,届时我大唐的士卒怕是会死伤不少。”
此后他又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不过此乃我杜克明之谋,倒是与殿下无关。”
而听完杜如晦的解释,谢慨又思索一番后,终于才勉强回应道,“我懂了,谢过杜参赞为我解惑。”
但没来由的,谢慨心底多少有些难受,甚至连对于杜如晦的称呼都疏远了不少。只因他生来便是个普通人,从来没做过棋手,而现在有个高高在上的棋手在与他诉说他怜悯手中一些或许将亡的棋子时,谢慨便一时间有点感同身受。
而奇怪的念头一闪而逝,谢慨周身的气劲却莫名得涌动起来,他感觉他的一些什么心绪被气海上永燃不止的‘焚恶义火’给烧成了飞灰。
随后,他竟又鬼使神差得向李世民问道,“但,这是否亦是秦王的决断?”
这话语不加掩饰,一针见血。
而他又目光炯炯得看向那位大唐的秦王,或许尚存天真的他是想听到李世民能说些不一样的话语。
但李世民闻言只是抬起头看了看谢慨,那目光中带着某种谢慨不能理解的冷酷又狠狠的拍打着谢慨的心防。
似乎,李世民确实想要说些什么,但他却依然还是欲说还休得再次沉默了下去。
在这霎时间,谢慨虽有些难受,但他在心中却意外得没有出现怪罪李世民的念头,只是更加明了,这位在日后不可一世的天可汗怎么可能没有身而为人的阴暗面呢?
而他也明白自己已经看清了此时局势中的所有脉络,他也终于知道了历史记载中这一战失利的前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