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却道:“没事,阿婆,我多跪会,让郎君消消气。”刘母道:“你也犯憨,起来,什气都消在棒上了!”朱温便站了起来。刘崇甩手要走,朱温忙喊道:“郎君,徐州出大事体了!”
刘崇站住了,他岳丈可在徐州城里。朱温道:“一个唤庞勋军家的在徐州反了!”刘母道:“温哥儿,哪来的这话?”朱温道:“便是今日在萧县酒馆里,一个徐州逃来的在嚷,说是岭南戍卒擅归,破入城,杀进了衙里,都押牙、教练使、兵马使都吃斩了,使家也捆了猪。当时谁也不信的,以为是酒话。就是合城门前,便有一支人马扑进了城,凶得很!回来路上,那人赶人,火照火的,也不知有多少,依那嚷的汉说:庞勋这回要大闹,为银刀七军报仇!”
刘崇恍然道:“这就对了,往年那些徐州的老相识今日是一个也没有见着!哎哟,娘,这可怎好?”刘母也蹙起了眉头,大闹那可了不得的,她还是黄口孩儿时,在这块地上,李纳、李师道和官军杀得多凶,人死得跟灯下蚊虫一般,板板密密,不知多少!王氏便在阶下劝慰道:“主家娘,任他谁闹,只是关门过日子便了!”刘母道:“王氏娘,哪得这宽厚的门来?关不住的!这地又当冲,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王氏便低了头。
刘崇扶了母亲在堂上坐了,道:“娘既是经过的,可有什避灾的法?”刘母道:“能有什法的,无非是抛撇了家业往太平州县逃,抛撇不下的,便得自家挣扎起来,筑村坞土堡,可你也肩不起这事来!”朱温便道:“阿婆,事情闹成什样还不知道的,不得便抛撇了走,不如且依着避山贼的法,多少置办点器械,再往山林子里挖几处地窑,藏下些盐米,果然来了乱军,阿婆与郎君便往地窖去,外面横直有我们小厮拦着!”刘母道:“温哥儿,你们拦着——你不怕么?”朱温道:“一样是人,但有弓刀在手,不倒得便怕人!”刘母赞许的点了点头,刘崇却摇了摇颌,这便是个愍不畏死的贼材料!不过他娘说的也对,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朱三狡黠有气力,钳得紧了,指不定便闹出祸事来!刘母也没有继续往下论,呼婢女去取了一瓶金创药予了,吩咐王氏母子且别嚷嚷,便放散了。
出了中庭,王氏就着檐下的灯笼看了看儿子的背脊,见血殷了好大一块,便抽泣着说道:“三儿,三儿,是你自找的,自找的,不学好,还有苦来磨!”将金创药往朱大手中一塞,竟抹着眼兀自去了。朱大便唤兄弟蹲下,唉声叹气与他敷药,他们的住处也没个正经的灯火。朱二听大哥叨得烦了,便沉声恶骂道:“丁八他祖宗!”朱大猛地跳起来,压着声喝道:“骂谁来?”将药瓶往朱三怀里一丢,也愤愤地去了。朱二伸手要过瓶子便抹,也没个轻重,弄得朱三是呲牙咧嘴的:“二哥,轻点!”
“忍着,该!该!该!”
上毕药,兄弟俩挤着肩便往卧处走。朱温便说起城中的见闻来,朱存道:“三,他庞勋既募兵,咱索性便去,也不受这鸟气,丁八他祖宗的,与他做牛做马,见天不是打就是骂,何时是头?”朱温笑了笑,牛马受鞭,奴仆吃打,也没什大不了的。朱存道:“怎的?怕饿死不成?”朱温道:“贼怕不好做的,古话里多少反贼,成事了的也只是一个汉刘邦!他庞勋还能凶过安禄山、李师古来?那年裘甫反浙东也是好大声势,左近山贼也去投,结果一弹指便没了!真要离了刘家,倒不如等哪回朝廷募兵戍边的好,不都说那康季荣便是戍卒堆里杀出来的么!”
朱存道:“官衙里的话,鬼也不信的!”又道:“对了,俞娘来寻过你!你莫不在城中又丁八了谁家女子?”朱温摇头道:“便与朱珍几个玩了玩骰子,可有什事?”朱存道:“远远问声便走了。”朱温道:“看看去!”兀自便走到黑里去了。朱存嚷道:“早晚吃人割了鸟!”他兄弟今年十七岁,他十八岁,也合到了娶妇的年纪,可与人做奴仆,什时娶妇,娶谁做妇,全由不得自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