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是圆弧形,精钢所铸。
第一次看到张荣鲲用针,把张惟昭给吓了一跳。那是在拜师两个月后,一个唇裂的少年到张荣鲲这里求助,张荣鲲给他涂了麻药,剪破他唇裂处的表皮,用弧形针和绢线进行缝合,涂上止血药和鸡子油,用金色的狗毛敷在伤处,嘱咐他八日之后来拆线。
这是张惟昭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缝合针。她知道自己的师父很牛逼,不知道居然牛逼到这种程度。在欧洲十九世纪之后,医生才比较熟练地掌握了修补唇裂的技术。而张惟昭现在所处的这个时空,只是相当于十五世纪的古中国。
她本来以为这时候的医生主要靠汤药和针灸治病,没有想到外科手术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除了那个金色的狗毛不知道是做啥用的。
张荣鲲说是能让伤口愈合得更美观
当然,这时候的外科手术并不是主流,只有像张荣鲲这样不受世俗眼光束缚的医生,才敢这样操作,才有这样的技术。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才敢通过解剖尸体熟悉人体结构。而大多数的医生,仍然遵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轻易损毁的古训,对外科手术望而却步。
张惟昭缝线的手法并不熟练,但是她很能稳得住,力求在现有的水平下做到最好。
由于临时来不及准备麻药的缘故,缝合的疼痛使产妇的身体开始颤动,眼看就要醒了过来。
张惟昭加快了节奏。一边缝,一边不断在肩膀上蹭掉从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水。
突然旁边一个帕子伸了过来,把张惟昭额上的汗擦拭掉了。
是刚才那个丫环。当所有的婆子、丫环都去梁夫人那里讨赏的时候,她还在这里。
“多谢!”张惟昭简短地说。
“不、不!是我该多谢你!今日要不是有你在,我家小姐,恐怕是”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了一丝呜咽。不过她也知道这不是哭得时候,马上收声:“我叫听雨,你要什么尽管叫我!”
张惟昭点点头。
这应该是产妇的陪嫁丫环,主仆俩感情相当深厚。然而此时的张惟昭顾不上和她聊天,只专注于手里的工作。
先是粘膜层,再是肌肉层,然后是皮肤层。
“啊”产妇虚弱的声音传来,身体开始抽动,想要蜷缩起来逃避疼痛。而就在这时,张惟昭缝完了最后一针,及时收线。
产妇此时的床褥已经被血污和水渍浸染,张惟昭和听雨一起小心更换了产妇的被褥。方才能直起腰来喘口气。
待得一口气喘过来,她走到产妇近旁,向着虚弱地半睁着眼睛的产妇说:“你做得很好。你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母亲。孩子很健康,你也会好起来的!”
产妇嘴唇哆嗦,却说不出话来,只眼泪顺着眼角直流进枕头里去。
张惟昭又嘱咐丫环这几天要如何用放至温热的开水,对比一定的纯净盐给产妇清洗伤口。如何在饮食上注意。叮嘱完毕,张惟昭推门走了出来。
一出来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产妇屋里笼着炭盆,门窗紧闭,门外还挂了棉门帘,比外边还是要暖和许多。
门外月上中天,夜风刺骨,估计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
产妇门外并没有一个人。见张惟昭出来,才有一个老婆子匆匆忙忙跑过来:“姑娘辛苦了!姑娘的师父开好了方子,抓好了药,这会儿应该药已经快熬好了。现在他老人家正坐在前院喝茶烤火,也请姑娘赶快过去喝口热茶用些点心吧。”
张惟昭又渴又饿,但这会儿还有事没了,先不能去休息,向婆子问道:“梁举人呢?”
婆子乐呵呵地道:“在正房和老爷夫人一起看小少爷呢。雇的奶妈早就到了,小少爷吃奶吃得可有劲儿了。”
张惟昭简直无语。产妇躺在床上只剩半条命,那一家子就毫无顾虑地欢庆香烟得续去了。
忍住气,张惟昭对那婆子说:“请你们家少爷过来一趟。”
婆子看张惟昭的脸绷得紧紧的,连忙去了。
梁举人步履匆匆地从正房赶了出来,向张惟昭道:“有劳姑娘了!我家娘子现在怎么样了?”
“目前情况还稳定。但还是要多多留意,一旦发热,要马上请医生诊治。会阴有撕裂,我已经缝合了,十日后我来复诊拆线。”
梁举人虽然不懂怎么还要缝合,拆线又是怎么回事,还是连连点头。
张惟昭忍不住又道:“你娘子生产艰难,产后容易情志摇动,心思郁结。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多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