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院子的大门口大排长龙,队列整齐,排队的人也不吵不闹,前后交头接耳,有说有笑,气氛和谐轻松。
吴尘在队伍的最前头摆了一个和自己身高差不多高的杌凳,自己迎面坐在上面,交叠双腿,翘着脚,颠来颠去,身边还摆了个同等高度的圆面案几,案几上堆着五颜六色的布袋,数量不少,而布袋里装的都是银钱。
走上来一个人,给他报个数,说‘我家被你家二娘踩掉了几块瓦片,摔了几个罐子,我们精神上受到了多大刺激,耽误了多少事情,然后这些加一起,一共价值多少,您应该给多少钱,您要觉得不乐意,我们还可以打个折...’云云。
然后吴尘便面无表情地从身侧的案几上,随手捉起一个钱袋扔过去,对方接过钱袋,手里一颠,脸上便立即笑开了花,忙不迭地拱手作揖,口赞‘小郎君仁信’,而吴尘却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只会懒洋洋地唤一句,“下一位!”
那杌凳也不知是他自己亲手做的还是坊市里找人特别定制的,反正他最近闲工夫多,兜里的闲钱也不少,因而没事总爱捣鼓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样的杌凳寻常人家几时见过,高高坐在上面,常人站立面前,都要高过对方一头,居高临下,好不气派。于是队伍中有做木活生意的人,两眼放光,商机难觅,顿时目发射线,3D扫描,新式杌凳便在他们的心中起出了模子。
肖凌霜也夹在队伍当中,由于她是外乡人,前后不熟,除了好色男人的目光和遐想外,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看着队伍最前头那个发钱袋的吴家小孩,心中的道义和贪婪左右搏击,
“要不我冒充一下,领上一袋?”
“你乃名门正派,岂可行此冒领的卑鄙之举?你对得起宗门吗?对得起师傅吗?”
“喂!你饭都快吃不上了,还装什么呀?权宜之举嘛~”
“绝对不可!我乃宗门希望,天之骄子,断不可如此下作,坏了宗门的名声!”
“没事的~此地又无人认识你,拿了钱袋便溜,谁知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
“不可就是不可!我静灡宗弟子不受嗟来之食!”
“喂!嗟来之食是用在这里的嘛?多读点书好不好啊?“
想着想着,肖凌霜一抬头,竟发现自己已经排到了那吴家小郎面前了,见对方坐着盯着自己也不说话,顿时粉脸一红,心中莫名紧张。
吴尘瞅着眼前这一身紫衣的大姐,见她目光躲闪,表情犹犹豫豫,既不张嘴报数,也不伸手要钱,哼哼哧哧半天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吴尘心中纳闷,
“这大热天的,这娘们到底想干什么呀?能不能别干杵着不吭声啊!墨迹是你的天赋异禀吗?后面等着人呢~咋的,你这欲言又止,羞羞答答的模样是看上我这个未成年了想鼓起勇气告个白?还是我长得像你走失多年的私生子,亟欲将我拥入怀中,哭诉离苦啊?那也不对啊,我亲娘还在屋里正学绣花呢,到底有事没事,姐姐你倒是吱声啊,要不是来拿钱的,麻烦让让,将贪婪的机会让给别人,你身后的乡亲们还等着回家做饭呢...”
上面的话吴尘通过眼神一字不落地都传达给了对方,至于对方能接受多少,他也没兴趣知道,反正就是你不说,我就不问,再这么耗下去,必让你尝尝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的威力。
肖凌霜已经被身后站着的老太婆用手指捅了好几回腰窝子了,险些都笑出声来,于是在前后各人逐渐升温的不满情绪的威慑下,肖仙姑面红似血地憋出了一句话,
“我...我想见一见你家二娘子!”
吴尘听完一愣,瞪着眼将面前之人又上下重新打量,心想,“大姐你这又是想唱哪出啊?莫非你就是当年哪个抛夫弃女,跟别的男人跑路的狠心毒妇?”
肖凌霜见面前这小郎君瞪着自己,面露不善,连忙又道,
“要...要是不方便,那便算了,我不是非见不可的...”
吴尘一听她这么说,心里又是一番猜忌,
“咋的?被我识破了真身,不好意思面对,这又打算逃避做母亲的责任,企图否认一切自己曾经的罪孽了嘛?呸!你休想!”
这吴尘也真是的,你就开口问一句又怎么了?他就是不问,就那么原地干耗着,自导自演内心戏,也是绝了。
而这时肖凌霜后面排队的人可就不干了,这大热天的,也没个遮阳避晒的,老子排个队容易吗?这吴家小郎和这紫衣姑娘究竟是在干什么呀?大眼瞪小眼的,若是看对了眼你们等我等领完钱,再私下榻上慢慢聊好不好啊,别耽误我们的事儿啊?
于是人群中已经开始嘈杂起来,抱怨声渐起。
要不说这肖凌霜憨呢,这时看自己引起众怨了,才忸怩地问了一句,
“我要不...一边先等等?”
吴尘冲她翻了大白眼,那意思就是‘你早干嘛去了?’接着便不再搭理肖凌霜,继续为后面的人发钱袋。
肖凌霜尴尬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抱着剑干杵在吴尘身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吴家小郎何时请了漂亮的女护卫。
钱袋发到临近中午总算发完了,吴家今日又损失近五十两,不过吴尘无所谓,那院子还堆着好几箱呢,来日方长。
自己收拾凳案,一手一个提着就往自家院子里走,看都不看身旁的肖凌霜一眼,肖凌霜也不以为怪,跟着吴尘身后就进来吴家院子。
吴尘自顾自走到水井边,自己摇辘轳打水,准备洗洗手。肖凌霜站在吴家院子里,左看看右瞧瞧,一副没见世面的样子。如今吴家院子被吴尘整得挺好,院子比之前大了两圈,能装的景儿也就更多了,这里挖个水池,那里种点花木,就连垒在院中的几十口大黑箱子,都被他弄些盆栽植被点缀,还真有了几分假山的气势。前几日夜遭贼袭,院墙被贼人攀塌了几处豁口,也都在吴尘巧思下,装上了几扇石窗,虽然不伦不类,却胜在别出心裁。
肖凌霜站在吴家院子里,转着圈看着,看什么都新奇,吴尘洗完手见她那山炮样,白眼又翻了翻,接着便向她招手,
“进屋吃饭!”
肖凌霜听完一愣,原地呆呆地拿手指指着自己的脸,
“是叫我吗?”
吴尘没搭理她,径直朝主屋走去,就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女童的咯咯笑声,紧接着,肖凌霜便看见一个红色的小身影忽然就出现在院子边的那棵大梨树上,攀着枝丫,冲着吴家正屋就大喊,
“阿娘!我回来了!我要吃饭!”
接着,肖凌霜就看见一个年轻少妇从正屋迈着碎步,小跑出来,边走边念叨,
“哎哟!浅儿啊,跟你说了多少回,回家走大门,一个姑娘家家的,成日翻墙攀枝的,成何体统啊,摔着了怎么办啊?还不快些下来,要不要阿娘接着你啊?咦~这位娘子你是?”
徐氏脑门上挂着黑线,嘴里只忙着数落淘气的养女,半天才注意到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的肖凌霜,见姑娘一身紫衣,身姿挺拔却又不失柔美,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不盈一握间,尽显独有的英气与温婉并存之姿。
“这娘子相貌长的真好看?来我们吴家究竟干什么啊?是相中我们家尘儿亲自上门给吴家当媳妇的嘛?”
徐氏想得挺美,小浅儿已经一个纵身从大梨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地站在徐氏的身旁,好奇地朝肖凌霜看去,娇声问道
“姐姐是何人?是找小尘哥哥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