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上三竿，白炽的阳光撒在紫荆城的琉璃瓦上，反射出淡紫色的光芒。

首辅夏言、次辅严嵩，礼部尚书喻茂坚、户部尚书王杲、兵部尚书王以旗、成国公朱希忠、掌印太监麦福一众人等，再次早起出门，从承天门进宫往西苑过去。

准备参与皇上召开的，关于河套收复之事的第二次廷议。

这次夏言还是一晚上没有回府，昨晚他睡在床榻上翻来覆去，想了很多事情，久久都难以入睡。

今日晨早起来，便感觉右边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心中暗自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给自己找了一个恰当的理由——晚上没有睡好所致。

一行人等逐渐在永寿宫前聚齐，到了这个时候，夏言忽然又发现今日的氛围有些不对。

往昔他们在此处等候之时，虽然不敢大声说话，但低声的私语是免不了的，起码相互之间的问候会有。

可今日众人来到之后，显是有些心神不宁，面面相觑一阵，几个人都瞥了自己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还是王以旗率先问道：“首辅大人，甘肃的战事你听说了吗？”

“你们都知道了？”夏言有些意外。

“这么说首辅早就知道了？这种情况下，我们再向皇上提河套之事，是否有些不妥？”

“老夫也就比你们早知道半天，不过不碍事，皇上既然召集我等前往商议，那便是已经作出决定了。

今日我等过来，不过是走个形式，将我们这些天做的工作，都给皇上作个汇报，便算是完成任务了。”

“至于该如何去决策，我们已经做到了所有能做的，剩下的就由皇上来做决定吧。”

对于今日这场廷议，夏言心中虽然有些慌乱，但又由于前些日子朱希忠的透露，他勉强还能维持一些底气。

“但愿如此吧！”王以旗见他如此有信心，暂且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

不一会儿，便见了主管太监推门而出，叫喝一声，将众人领了进去。

今日这场廷议依然还是由麦福主持。

在仪式上一切都跟两月前一样，唯一不同的是，王杲和王以旗在夏言的领导下，都针对上一次皇上质问的问题，做了详细的预案。

夏言开门见山说道：“上次廷议之后，应皇上提出粮草、军备、胜算把握等诸多问题，内阁都已和兵部作了详细的核算，拿出了完整的方案。先说兵事，士招。”他望向了站在身后的兵部尚书王以旗：“你来说吧。”

“是。”王以旗应声拱手举板站出，恭敬回答道，“兵力方面，可从山东、河南、湖广三个布政司，各调动三千兵员，太仆寺可供健马三千匹，援驰河套地区。

至于胜算把握，边镇军民苦虏已久，曾总督这些年在边在军事和防备上，多有建树，应对鞑子也颇有心得，

此次出兵之前，又多次上疏请奏，想来已经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也就是大胜还是小胜的问题。”

王以旗一口气说完了兵部的策划，众人纷纷抬头去观望廷前皇上的脸色和表情的变化。

却见木榻上的嘉靖无似的人一般，反而盘膝起来，瞑目静息，仿若将要进入修玄的入定状态。

凡这时候，嘉靖没有说话，默认的议程就是由主持廷议的麦福来续上：“太仆寺卿可有这么回事？”

说罢，将目光看向下首的太仆寺官员。

“确实如此，内阁先前和兵部都提过这件事情，太原马场年轻已驯养出一批伊犁马，可以分一批给三边，只要皇上下旨，三千匹战马一匹不少，只需半个月就可送到固原城。”

麦福接着问道：“那粮草方面又如何？”

“这件事情户部也已经拿出了对策。”王杲先看了一眼严嵩，然后面对麦福，“回司礼监的话，关于粮草方面，山西巡抚杨守谦和张镐在任之时，营田方略经营得当，延绥方面夏收小麦可以自给自足。

宁夏和甘肃方面，先前在营田方面做得稍有不足，现两位大人到两镇中去，朝廷方面只需调太仓粮供给两镇一个月战争用度。

军备方面，按照曾总督的《重论复河套奏疏》汇总，拢共需要三十六万两，经内部和户部商议决定，最终可以划批十六万两，以供必要战车等军备的置办。”

麦福瞧了一眼依然还处于入定状态的嘉靖，吁了一口气，说道：“那便是说清楚了，皇上先前提出的问题，内阁都一一找到了决策。”

夏言接上话道：“关于皇上先前的疑虑，内阁和各部臣都已有了详细的对策，只要陛下一声令下，就可以即刻去执行。”

这下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

进来之前一直都还能保持心情放松的严嵩，在这一刻脚指头扣得绷紧。

廷上，面无表情的嘉靖一直沉默不语，任得他们将河套之事说完，这才哗然睁开眼睛开口道：“朕这里有锦衣卫送上来的两份奏疏。”

说罢，拿将起来，朝宦官队列中看了过去，很自然的叫出了两个字：

“黄锦。”

“臣在。”

黄锦趋侧一步，跪地下去恭敬应道。

“你过来，帮朕将这两封奏疏宣读一下。”

“是。”黄锦起身往几步上去，来到嘉靖的身侧，躬身接过他手中递出来的两封奏疏，打开第一眼便可清晰看到上面印着锦衣卫的用印，心中免不了一惊。

“锦衣卫指挥使陆炳，七月二十八日奏报。

奏禀皇上，夏言在河套之事商议得事宜的过程中，强加自身对边事的观点，不让旁人发表异议。

明面上打着收复河套之事的幌子，实则上，暗行胁诸臣以令陛下之效果，还望陛下明断夏言私心，以除朝中奸佞，还朝纲一片清明。”

“锦衣卫九月十五日奏报，甘肃镇遇北虏攻关，只用几个时辰的时间，就连破我甘肃镇几座堡城。

轻骑兵更是直入甘州城烧杀掳掠，抓走民丁一千三百余，牲畜二千六百余，掳掠粮草、财帛不计其数。

另外，甘肃代理总兵萧汉，无勇无能，战死于总兵府邸，甘肃新任巡抚因为紧闭门户，得家中侍卫顽强抵抗，暂时无恙，

幸得三边总督曾铣，因随张镐前往甘州办理杨博闻的公务交接，逗留一日，返程途中，前往凉州、庄浪两卫抽调三千兵马，前方宁夏镇支持修边之事，接令后......”

听得黄锦用尖锐的声音，将奏疏上的内容一字不落的高声念出来，参与这场廷议之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都生出了一种恐慌的情绪。

他们昨晚巧合都同时得知的消息竟然全都是真的，而且锦衣卫竟然能对边镇之事了解得如此清楚，那岂不是对他们自己的生活也了如指掌？

心中如此想着，不知道陆炳究竟掌握了自己多少把柄，没有汇报到皇上案前，听到最后，额头都将要流出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