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月19日,农历腊月初一,天气晴朗。
在社员们的强烈建议下,本来定在腊月二十三的‘抓阄大会’,提前召开了。
当然,根本原因,却还是陈力的缘故,他想早早的让陈家沟人‘单干’……
就在昨天中午,郑书记让公社杜主任捎来一句话,说县农机站新到一台东方红28拖拉机,可以便宜卖给陈力,不贵,4200块钱,先付1000,赊欠3200块。
听到这一消息,陈力动了一点心思,催促大伯陈耀祖,让他立刻启动陈家沟全体社员的‘抓阄大会’。
不先让陈家沟人分田单干,自己买一台拖拉机,回头分家时,该算是个人的还是生产队的?
要知道,这种事多了去,有些头脑灵活的农民,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脑子一热,带领村里的年轻人埋头大干,挖鱼塘,建砖瓦窑,贷款买车跑运输,很快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十万元户。
结果,1985年前后,一场倒春寒。
再后来,约莫1990年左右,又是一茬……
有一句老话怎么说的?可不就是黄泥糊到裤裆里,洗不掉,说不清,有不少人,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进去踩缝纫机了。
分田,分林,分鱼塘,分牛羊牲口,分农具,分粮食,分农资。
除了打麦场、橡皮坝、引水渠、战备粮仓、民兵连的枪支弹药等公共设施和装备,其他的,全部编造成册,明码标价,以抓阄的形式,决定其归属。
这里头,学问很大。
就譬如,整個生产队的牛羊牲口和家禽,根据体型、牙口等实际情况,整体估价3万块钱,平均到每一个社员身上,差不多就是50块钱左右。
可是,牛羊牲口、农具、农资等不可分割,且做不到公平、公正,便只能采用抓阄的办法分下去。
抓到耕牛,算你幸运,不过,得补交几百块钱的差价。
抓到两只羊,也不要紧,生产队决算后,会退给你一笔差价的钱。
当然,大家都是农民人,最看重的,自然是耕牛、马匹、骡子、驴等‘大牲口’,谁能抓到,好像就占了一个大便宜;
抓到一群老母鸡的,不仅伤心,还会被村里人嘲讽运气败,一个个的黑着脸不吭声,看上去很暴躁。
“陈满库,2号黑骡子,补交差价267块!”
“陈耀信,45号绵母羊、92号山羊,领取差价209块!”
“陈耀义,5号白嘴驴,补交差价127块3毛钱……”
……
“狗日的陈满库,运气真好,竟然抓走了黑骡子。”
“陈耀生才运气好,老不死的,抓了1号黑犍牛,他有个屁用啊,家里三口人,才有几亩田?”
“李满仓抓了28只老母鸡,这一下,有蛋吃咯。”
“何止有蛋吃了?他们弟兄七个,全是老光棍,有这28只老母鸡,连媳妇都不用娶了,每天晚上睡觉,一人抱四只老母鸡,既能取暖,还能踏窝抱蛋,哈哈哈……”
……
打麦场上,陈家沟人在抓阄,时不时的爆发出一阵喧嚣与骚动。
或嘲讽,或谩骂,或扼腕,或狂笑,人间百态,无外乎如此,其实挺生动。
有些人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会老拳相向,破口大骂,语言艺术方面的造诣,就很是了得。
甚至,因为抓阄,有人还动了刀子,追着人能戳半小时……民风就十分的淳朴啊。
人群不远处,陈力蹲在地上,嘴里咬一根甘草,咧嘴而笑。
尤其当他看到,陈耀荣的两个儿子,像龟孙子似的,勾着脑袋,根本就不敢与人照面,别人也像躲着瘟神一样,不愿与之交往……
陈力的心情,就更好了。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啊。
当初,因为有张富团撑腰,陈耀荣祸害陈家沟,都快要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了。
结果,让陈力两封信,就给送走了。
这两件事的后果很严重,才不仅仅让张富团、陈耀荣几人吃了花生米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