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年的春天,很多事情,尚未彻底明朗化……当然,严格来说,在今后的好几年,都不是太明朗。
暗流涌动,大浪拍岸。
大致就这意思。
陈家沟有一句老话,浪打死的,一般都是会耍水的鱼。
人太清醒了,思想太超前了,可能是个好事,也有可能是个坏事,这个尺度,就很难把握。
就譬如杜副主任,铁定要在陈家沟栽一个大跟头,然后,蛰伏一年多,才会一飞冲天,平步青云。
回到家里,陈力的心思很重,想了很多,不过,在表面上,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有说有笑。
他和常书兰一起,又学了一会儿外语,才要复习数学,大伯陈耀祖来了。
看见两个人在学习,老爷子很高兴。
他蹲在壁炉边,眼瞅着红彤彤的火苗在燃烧,破天荒的没有砸吧旱烟锅子,目光深幽。
“大伯,想啥呢?”
常书兰给老爷子泡了一缸子大叶茶,还贴心的给里面搁了两块冰糖:“来,喝口茶。”
陈耀祖接过茶缸子,笑眯了眼:“书兰,考上大学了,记得每年给大伯提二斤好茶。”
常书兰同样笑眯了眼,狠狠点头:“嗯!”
陈力搬一个小凳子,坐在大伯对面:“是不是担心杜副主任的事情?”
陈耀祖点头,没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
“杜副主任估计会栽个跟头,但问题不大,”陈力小声分析,“上面的风向,大概在年底前就会明朗,试改的事情,势在必行。”
陈耀祖有些诧异的看着陈力,他怎么觉得,自己的这个侄儿,最近有点不对劲。
准确来说,是自从脑门上被张朝阳打了十七棍子后,好像突然开窍了,变得灵光起来了……
察言观色,陈力知道大伯心中有所疑惑,便干脆大大方方的说道:“最近,为了复习高考,我读了不少书,很多道理,书本上其实都有;
对了,我还在苦水镇公社,读了几份报纸。
报纸上,说是京城开了一个会,字里行间的,我就觉得,上面的风向会变,比如,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一两年内,就要单干……”
大伯陈耀祖倒吸一口凉气:“单干……臭小子,可不许瞎说!”
果然,还是把大伯给吓着了。
陈力嘿嘿笑着:“大伯,商量个事。”
陈耀祖眉头紧锁,从腰上解下旱烟袋,用一个黄铜烟锅子慢慢挖着,看上去很紧张:“可别再说单干的事了,真会出事的……”
陈力理解老爷子的担忧,不过,他继续说道:“大伯,过几天杜副主任来蹲点,就让他住我家吧,他是个好人,别让他太伤心了。”
在他的印象中,那位又壮又秃的杜副主任,在经历过一年的低谷期后,一飞冲天,直接调回了省城。
然后,整个人就像开了挂,从省报记者开始,历经编辑、编辑部主任、副总编、总编……著作等身,牛逼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一个人物,若在他人生的最低谷时结交,并表达出适当的尊敬与善意,只有好处。
“不行,你家里只有一间箍窑,他来了你住哪?”
大伯坚决反对:“而且,以陈耀荣的嚣张,有人应该对他不重用,也不喜欢,说不定就会被……”
陈力笑着摆摆手,很认真说道:“大伯,再过二十几天,县一中就开学了,文老师已经帮我联系好了,我得去上学,屋子可不就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