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一帮本家婶子、嫂子们的脸上,一一划过,就像一把锋利的杀猪刀。
“从今往后。”
陈力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干净、整洁的牙齿:“只要有人在背后议论我家的是非,败坏我、我们这一支陈家和常书兰一家的名声,我就弄死你们家的娃。”
“九妈,十一妈,三嫂子,六嫂子,你们这些人,都是我的长辈长嫂,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
“不过,你们家的满库,满仓,满堂,栓子,金锁儿他们,跟我年龄差不多,我可就不客气了。”
陈力的声音很轻,很柔,脸上带着着一抹奇怪的微笑,感觉怪怪的,还挺瘆人。
一帮长舌妇,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打了个激灵,竟是连一句硬话都不敢说,健步如飞的走了。
随口打发掉一群婶娘、嫂嫂,陈力没有一点成就感。
相反的,他觉得有点心累……
……
陈家沟生产队的打麦场,面积很大,占地二十亩左右,中间一大片的地面特殊处理过,很硬实,是用来碾场的。
打麦场周边,还夯筑了一大圈围墙。
围墙东头,一溜齐的修了八座硕大的粮仓,每一座粮仓上,刷了一个大字。
八个字连起来,便是‘备战备荒、自立自强’,还挺押韵。
打麦场门口,箍了五间平顶窑,上面还很讲究的盖了一排‘高房子’,有点像后世的二层小别墅,却是生产队的办公场所。
名为老村长、实则不过一个生产队长的陈耀荣,此刻就站在高房子门口,抽着一根卷旱烟,摆着一个‘教员眺望’的经典姿势,甚是威严。
“人都来的差不多了,那就先开会。”
眼看着绝大多数群众到齐,陈耀荣也不废话,直接开口骂人:“有些人,平日里偷奸耍滑,不出工,工分换的口粮不够吃,你亏你家先人!
还有一些人,给生产队干活,出工不出力,磨洋工,混工分,在自家婆娘的肚皮上倒是欢腾,生了一个又一个;
你把你的那些大大和妈妈生下来,挣的工分不够吃,想把娃饿死呢嘛?
狗日的,亏先人!
还有个别人,我就不点名了,谁做下的事情,谁自己心里清楚,偷生产队的粮食,挖社会主义的墙角,你啊,你把你先人都亏死了……”
“……”
洋洋洒洒一两千字,满口脏话,夹枪带棒的把大半个陈家沟的人都骂一遍,还不带重复。
这口才,也是绝了。
陈力不得不承认,陈耀荣这老东西,人品一般,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可是,在对待陈家沟全体社员的事情上,一点都不含糊。
不是一个好人。
但绝对是一个很称职的‘生产队长’。
“下面,按照各自的工分,打口粮,领粮票、布票、烟票和酒票,对了,今年还有一点肉票。”
陈耀荣一挥手,副队长陈新田、会计陈抗美、出纳陈福祥亮相,摆了三张老榆木桌子,居高临下的开始办公。
喊到谁的名字,就上去签字画押。
至于说口粮、票证和工资结余,得等到所有人签字画押结束后,在陈耀荣的主持下,才能进行。
牵扯到口粮、票证和工资,人们的情绪和表情,自然就很是丰富。
有笑的,有骂人的,有垂头丧气的,甚至,还有悄咪咪哭天抹泪的……一年到头,家里的烂包日子,大致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基本都写在了社员们的脸上。
人生百态,无外乎一口饭,一身衣。
陈力家里只有一个人,工分又低,排名在最后,他站在人群中,冷眼旁观,倒也想明白了好几件事情。
‘翻过年,1979年年底前,就要开始包产到户了。’
‘世道要变了。’
‘这算不算是陈家沟人、最后一次吃大锅饭?’
“陈力,上来签字!”
就在陈力放飞自我、胡思乱想时,副队长陈新田吼了一嗓子:“陈力,年底决算二百七十二个工,折算工资三十二块六毛四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