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陈晃如此恳切之言,梁导的脑海里,大抵想起的是来自其叔父梁犊的这么一句话:如今这世道,谁也不能全信。
此时,刘梃则讥笑着道:“大胆陈晃,你自己欲脱离将军,投奔孙万东,还欲搭上将军一支兵马吗?”
“你!”陈晃脸色涨得通红,朝刘梃怒目而视,却一时讷口,说不出道理来了。
这话,显然给梁导提了个醒,审视了陈晃两眼,方才道:“陈晃,你和孙万东,都是大将军麾下的高力老人,我也不信你们会背反义军,投靠朝廷。
不过,事关重大,为免嫌疑,孙万东之事,就不劳你插手了,本将当亲提军马,前往华阴,与孙万东说明此事......”
“将军!”陈晃不由呼喊一声。
可惜,只迎来梁导冷眼而视:“暂且委屈你在府中待上一阵,等我将事情调查清楚,会给你一个交代!”
“众将听令,立刻回营整备,连夜出动,兵发华阴,于明晨之前,要抵达华阴城!”梁导走到堂中央,意气风发地发号施令。
一时间,整个堂内,只有一个人还坐着,准确地讲是趴着,甚至还打起了呼噜,格外明显,只不过,那被手臂掩住的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
听着鼾声,看着苟政那“死像”,梁导不由嗤笑道:“这厮倒也睡得香,通知他的部卒,将其抬回营去!”
“将军,苟氏部曲,是否也传令一并随军?”部将王当问道。
闻言,梁导轻蔑地道:“苟政不善将兵,城中苟部并不服他,人心早已离散,上了战场,能有何用?只会乱我阵脚!记住,苟政不是苟胜,也不是所有姓苟的军队,都剽悍敢战!
你率本部将士留下,给我守好潼关即可!”
“诺!”王当想了想,似乎有道理,也就应诺了。
将军府的酒宴,难得提早结束了,喧嚣之后,只剩狼藉,人去堂空,只余陈晃跪在那儿,怅然叹道:“我等性命,早晚为人所害!”
然后,就在两名梁导部卒的看押下,移步囚禁处。
随着梁导军令的下达,整个潼关都动了起来,就像一头苏醒的饿狼,约摸半个多时辰之后,梁导亲率部属九千余人,出潼关,西向华阴。
而苟政这边,离开将军府,被搀回苟部营地后,就迅速恢复清醒,摆脱丁良的搀扶,接过一张麻布,从容地擦拭着身上的污秽,同时问一脸严肃的苟安道:“人安排去了吗?”
苟安那憨直的面容间,有着隐藏不住的兴奋,道:“那刘梃进将军府后,我便使人出城,假冒陈晃信使,前往华阴示警......”
苟政点了点头,沉吟少许,然后说道:“我原以为,梁导会继续驱使我部,未曾想,此獠狂妄至厮,又如此急躁,毫不知死!如此倒省了莪们不少事,不过,计划也要做出调整了,华阴那边暂时不加理会,先将潼关拿下,掌控在手!”
“诺!”苟安与丁良,兴奋地说道。
所谓主辱臣死,对梁导的恨意,这二人,或许比苟政,还要深重,如今,苟政终于决定动手了。至于除掉梁导之后,部曲何去何从,则不是他们考虑的了,这是苟政的事情,他们只需听令而行,顺便出一口恶气......
“待梁导领军开拔,就将我部的军官、头目们,都叫来吧!”苟政又吩咐道。
“诺!”
在留守潼关的这一个多月间,梁导也不是一点正事没做,除了抄掠囤积军需,扩充兵马,修葺、加固潼关防御之外,对关中方向,还取得了一场对赵军的胜利。
而这场胜利,不得不提一个人:孙万东。
孙万东,青州乐安人,性烈刚猛,是梁犊起义以来,自高力之中崛起了义军战将,也是梁导麾下最能打的一个,也向来受其看重。
在梁犊取得新安、洛阳两次胜利的同时,梁导就有些坐不住,屡次叹惜,恨不能追随叔父建功立业。于是,率军西掠京兆,大搜一番后返回潼关。
路过华阴之时,留孙万东驻守,与其“征伐之权”。而梁导西掠的行为,再次激怒了长安的石苞,打不过梁犊也就罢了,你梁导算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放肆?
于是,石苞遣安西将军刘宁,率军五千东进,自领军后继,意欲击梁导。刘宁自雍城败北,逃回安定,又穷兵黩武地征召起五千兵丁,在梁犊撤围长安之后,方才支援而来。
刘宁东进,这一回小心翼翼了,然得知其动向,孙万东也不守华阴了,直接引全军西向捋战。或许是“血脉压制”的缘故,竟然以两千之众,大破刘宁,羯赵的安西将军再度惨败。
孙万东在斩首千余,缴获大量辎重之后,方才收兵回华阴。而石苞军,行至半途,得知刘宁惨败的消息,又果断缩回了长安。
对孙万东取得的“辉煌战绩”,梁导自是大喜,派人送去犒赏,并表其为将,又使亲信刘梃率军一千,增援孙万东,协助其守备华阴,作为潼关西面门户。
然而,刘梃与孙万东,是素来不和的。这一点,为苟政侦得之后,自然就安排上了,甚至成为“兼并计划”的核心。
......
已是三月,夜深人静时,潼关城内,依旧有股浸人的春寒。并不宽敞的营房内,挤着一堆的粗汉,“原味”十足地,潼关苟部,队主以上军官二十余人,秘密齐聚于此。
这二十多人中,三分之二的人,都属于苟部老人,而此时,所有人的目光,或是好奇,或是惊异,或是疑惑,都盯着盘坐在炉火边的苟政身上。
这大概是苟政第一次卸下伪装,环视一圈,泰然自若地说道:“我知道,在座诸位,心中都有怨气,都憋着一团火。今夜,本都督给你们一个机会,将你们心头那团怒火,释放出来。
占潼关,杀梁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