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29日,大雪。
咚~咚~咚——敲玻璃声响个不停。
是邻居在敲窗门。
她最好有足够合理的借口解释把我从睡梦里吵醒的行为。
不然,即便是我也是会生气的。
嗯,绝对会。
……
满天飘零的雪花肆意从敞开的窗户飘进房间,如雨点般密集,又像一张张纸钱在空气中燃烧,缓慢化成灰烬。
打从冬至开始,那扇每天都会敞开通风的窗户就同墙壁紧密嵌合在了一起。我暗自发誓,在开春之前都不会主动开窗。
事实也的确如此。
打开它的人并不是我。
一颗名为死亡的种子在我心中开花结果了。我缩在床角,看她妖艳生长,直到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
被褥一圈一圈裹着身子卷成球,颤动的双手将床单抓出褶皱。
看着眼前人,我内心十分不平静。
她裸脚踩在书桌桌面,托着腮坐在床沿上,穿着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伯母纺织的棉绒睡裙,浅白泛金的长发微微带点卷,加上一点点轻微隆起的胸脯。世界失去了色彩,唯独她身上残存光亮。
这简直就是我啊!
硬要说有哪里不同,也只剩下瞳孔的色彩了。我有双纯粹的茶青色泽的眼瞳,可她的双眼却丝毫没有弧度,像是插画师没给多打高光。硬要用这个世界的话术去解释的话——那就是她好像缺少了一点灵魂。
缘安·希尔修……她想,她认为——她也是缘安·希尔修。
“你好,我该说,你好吗?”
缘安·希尔修捂嘴欢快的笑出声来。半年以来,我一直没发现自己的嗓音居然有这么悦耳。
我的心绪未多在这点上停留哪怕一秒,乃至于我甚至没去在乎她说了些什么话。
她说了一口流利的汉语。
这就是传说中的夺舍吗?
世界消失的不止是色彩,温度,气味,也都在逐渐远离我的感官。我不由得猜想是不是自己正在走向死亡,而她将会彻底迎来新生。
空气陷入短暂的寂静,缘安·希尔修踮起脚,一步步朝我走来,爬上床榻,直至我们之间相隔不到一个身位的距离。
“怎么不说话,是我打招呼的方式不对吗?还是选错了语种……”她抱膝蹲在我的面前。
“你好。”
兴许是将死的缘故……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脑子烧迷糊,开始短路了。我居然点了点头,同样用汉语应答了她。
我唯恐她再说出一口流利的英文。
“你在害怕我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把书桌上的日记本一起拿了过来,“还是说,你很讨厌我?”
日记的内容只从3月11日那天开始,内容并不多,加上一些零零散散的羞以启齿的碎碎念后也不过短短两页半。我没有试着去遮掩,而是慷慨的仍由她趴在床上欣赏。
这实在不重要。
人死之前最后的情绪是释怀吗?我不知道自己讨不讨厌她,但害怕是一定的。
“嗯,我很害怕。”我低落地说。
“我不记得你有写日记的习惯。”缘安·希尔修回避了这个答案,她一把合上手里的日记,转而递给了我。
“请你写下去吧。”
……
3月29日,大雪,午间。
受人所托,从今天开始,我多出了一份写日记的兼职工作。
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摆在我的眼前,事实上,不是每天都会有新鲜事物很巧合的让我撞见,大多数时候我都只能把一些一闪而过的灵感记载成册,再每天从中抽丝剥茧润色点墨水,企图打发雇主。
好烦,她不买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