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微微颤抖着合不拢的嘴唇。

面对眼前这张凝固成「惊讶」表情的脸孔，我的惊讶都显得多余。

「不是说两天后……是艾泽拉斯的两天后才来上班么？」

「嗯……」

伊尔维娅揪起嘴角，目光左右游走的逃避我的质问。

「不过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叹口气环顾四周，仍旧是那间封闭的房间，伊尔维娅依旧穿着面试官一般的正装，而我则穿着地球时代的病服。

「嗯，多亏我提起来上班了呢。」

高纬女神皱着眉毛笑了下，抹了抹额头嘟囔：「虽然提前了两天，不过也算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啊？」

「没、没什么。」

伊尔维娅连忙摆手，长出口气。

虽然这个女神的举动有些反常，不过现在倒不是在意这个的时候。

「请问下，你能看到艾泽拉斯，不对，那里是德拉诺。总之，你能看到一名叫『安娜』的牧师，她现在的情况么？」

「这几天和你在一起的那个？」

伊尔维娅说着拿起一张纸，在我的角度上看不出上面有什么文字，但对处于高纬度的她而言，这张纸就如同一本正不断书写的书籍一般。

「对，金色头发蓝眼睛……诶？」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难道我在那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都被她监视着么？

「找到了，在地狱火半岛呢。」

伊尔维娅一边说一边向我点头，然后问我：「怎么了？」

「这么说，我在那个世界的一举一动你都能看到？」

虽然在这些天里我出于「某种疾病」的原因，并没做出那种私密的事情，但就是这个才丢人啊。况且魅魔那件事也实在让人崩溃的。

「理论上如果我想的话，我能看到你做过的任何事情。不单是你，那个世界上的所有生命我都能看到。」

伊尔维娅淡然的说，看了我眼补充：「但我的工作可是很忙的，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刻意去查询的，如果你为做某些愧疚的事情而担心的话，请放心。而且我负责的生命体可是很多的，那个数量级可不是你能理解的。」

想必你也弄不清楚吧，不然也不会把我投生的时间弄错。

「这样啊，那她……安娜现在怎样了？」

最后的记忆中，我将匕首插入了强袭者的胸口，但他到底死没死这个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他已经算是燃烧军团的恶魔了，心脏是不是在左面，或者有没有能一击致命的心脏都无法确认。

「安娜她啊，我该如何描述呢……」

伊尔维娅拿开发光的纸张后，向我勾了勾手指说：「你直接来看吧。」

「还能直播么？」

我探身过去看向那张纸，上面仍是空空如也。

「闭上眼睛。」

伊尔维娅说着将手指抵在我的头额头上，触感冰凉。

我将眼睛闭上，视野中残留的光影逐渐被真正的黑暗吞没，瞬间变成一副景象，似乎飘着空中俯视着下面的世界。

那里是深夜的地狱火半岛，一个奇怪的身影缓慢的踽踽而行。

我获得了一种特殊的行动能力，如同水中的鱼般，在空气中向下「游动」。随着距离的拉近，那个身影清晰了，是安娜背负着我的身子——确切的说，是我在那个世界的尸体。血液染满了安娜的白衣，她背着我的身躯十分吃力，但仍咬着牙，迈动颤抖的双腿向前拖行。

我继续下潜，落到地面，耳畔的风声转变成她悲凄的哭泣声。

我站到安娜的身前，但她却看不到我。她径直穿过我身体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生前父母在手术室外的场景。

那样的心情应该是一样的吧。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哦。」

随着伊尔维娅声音的出现，安娜的画面在我眼前消失。

不知不觉中眼睛有些湿润，鼻子也酸楚起来。

「好的，如果没有其他疑问的话，我可以兑现之前的诺言，为你接入艾泽拉斯第C35了。」

伊尔维娅收起手中的纸片，然后嫣然一笑：

「而且我保证，这次绝对不会再出错。时间刚好来得及，明天暴风城的王后就要临盆了。」

一切都会重新开始的吧，当然我会忘记她，还有生前的父母。

新的人生会成为一国之储君，成年后迎娶美丽的精灵公主，此后过着幸福安泰的一生。

这样的人生应该是所有男人都会期待的吧？

「喏。」

伊尔维娅递来一张全新的《艾泽拉斯C35降生》表单，说：

「需要重新填写一遍，这次『能量源』那里一定要想好再勾选，再出错我也没办法了。」

即便是怎样的不甘心，和无法释怀的纠结，都会在这张表单生效之后全部消失吧？生命总会有所不甘，即便我生来没有绝症，没有遇到安娜都是一样的，对吧？

但是，哪怕是说一句「谢谢」也好，哪怕是说一声「珍重」也好。

我希望人生在结局时，应该有个合适的告别。

「怎么了？」

在伊尔维娅的声音中，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眼泪已经滚落，并且无法控制的不断涌出。

是这样么，我的身体已经做出表态了么？

一切都会忘记、一切都将消失。

这只是自我逃避的借口吧。

或许在我离开后，安娜应该会感到孤单和无助吧？

但毕竟我和她才认识十多天而已，最多悲伤几天后就会逐渐淡化，「善于遗忘」不就是人类最好的保护措施么？她以后一定会再找到合适的朋友的，就算我不回去也没什么不同吧。

如果真的是那样……

就让我亲眼见证吧。

无论我叫「李晨」还是「希洛」，我就是由我的经验和记忆构成的，如果到了新世界，即便是王储，一生风平浪静，甚至享受人间至乐。但若丢了现在的记忆，那便不是此时的「我」了。

卡欧萨说过，一个仍存在他人记忆中的人，灵魂不会彻底消散。

此时的我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即使看不到他们了，但我仍能在记忆或者梦境里和他们相聚。

还有那个让我放不下的安娜。

我将那张《艾泽拉斯C35降生》表单放回桌面，抬头看向伊尔维娅：

「我可以回到之前那个世界么，就是刚刚死掉的『艾泽拉斯C47』时间点。」

「当然可以，虽然安娜的『挽救』术已经就不活你了，但那只是她的能力问题而已。毕竟你的身体还没脱离濒危时段。」

伊尔维娅说着抬手又变出一张表单，但并没有立即递给我。她笑着问：「那么，你要放弃王储的生涯么？」

「是啊，说起来我并不喜欢政治什么的啊。」

「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