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志伟请了假。他没有上班,也没有起床,更没有到吉祥阁饭店去吃早餐。
昨天晚上,当志伟从于艳艳那里“逃”回宿舍,其他同学还在玩扑克。他实在不想加入进去,他哪里还有心思呢?没有洗漱就上床躺下了。然而,繁杂混乱的思绪搅得他无法入眠,一夜之中翻来覆去,也没有将思绪理清。
凌晨,当志伟从模模糊糊而离奇古怪的梦中醒来,脑子才稍微清亮一点。透过窗户,望向外面正在放亮的天空,还有那不断闪烁的星星,和于艳艳相识以来的一幕幕不由得重新浮现在脑海中——
初次遇见,她的无助,她的可怜;
雨夜用餐,她的任性,她的道歉;
特意还钱,她的认真,她的固执;
询问名字,她的坦率,她的开心;
车站帮忙,她的热情,她的不舍;
平时交谈,她的开朗,她的欢笑;
每天早饭,她的关照,她的偏爱;
还有昨天,她的伤心,她的期许……
历历往事,现在回忆起来,除了当时的感受,似乎还有些别的无法言表的滋味,是什么呢?
这一桩桩一件件,是她的自然而为,还是她的刻意安排?
志伟回忆着,思考着,纷乱的情绪渐渐清晰。现在看来,从一开始,于艳艳就是心有所向,所以也就有心而为。为了达到追求志伟的目的,她是在有计划地进行,从日常的点滴小事上,从与他的交谈来往中,她是在用心地一步步地向他迫近。不是吗?那天晚上,在志伟他们离开饭店以后,似乎没有必要再冒雨前来道歉;为了几个零钱,更没有必要专门送给志伟,而且如果真是为了还钱,为何不准备好零钱,却还是那张整票呢?为了志伟他们下乡,特意赶去车站,怎么那么巧,那趟车的司机就是她的亲戚?昨天下午,赵姨所说的话,是不是受她之托呢?否则,赵姨为什么忽然就要给志伟介绍对象,而介绍的又恰恰是她?
一切的一切,似乎自然而然却又相互联系,由彼此陌生而将距离渐渐拉近。遗憾的是,志伟对这些却浑然不觉,直到昨天晚上她向他吐露了心声,此时志伟方如梦初醒,可是已经晚了,避之不及了。
对于艳艳昨天晚上的言行,当时志伟还感到突然,现在看来,又有什么突然呢?所有这些,对于艳艳来说,是自然而然的,是预料之中的,是水到渠成的;她不是说过,即使赵姨不提起,她自己也会提起的,只不过也许不会这么快吧。
然而,于艳艳对陈志伟的爱,是真实的,自然的,并非像志伟想象的那样有什么刻意而为。从在云峰山和陈志伟的第一次遇见开始,他的儒雅,他的细心,他的善良,他的正义,一点一点俘获了于艳艳那颗少女的芳心。二十年来,一直紧闭的心房一下子就对陈志伟完完全全地敞开了。就像那高山上沉睡多年的一面湖水,被突如其来的天外来石激起层层波澜,往后的日子,即使再怎么风和日丽也终究无法平静。
有人说,高山上的湖水,是躺在地球表面上的一颗眼泪;那么,于艳艳枕畔的眼泪,就是挂在陈志伟心间的一面湖水……
好吧,先不管于艳艳。我自己呢?我对她又如何呢?志伟这样在心里问着。
不能否认,这段时间以来,他确曾感受到一种亲切的感情的迫近,可是由于他的不解而疏忽了。那么,这就是爱情,人类所向往的美好爱情吗?
虽然,志伟从未恋爱过,可是一种本能的潜在的意识清楚地告诉他:这不是人间最可珍惜的爱情,最起码对他而言这绝对不是!
对于艳艳,他仅仅是由陌生到相识,由相识到相近,由相近到相知;可就是缺少那种怦然心动、两情相悦的爱,甚至连爱的向往都没有。不错,志伟曾经给她写过一封信,但平心而论,那里面没有流露出一点点的爱意,绝对算不上“情书”。
于艳艳,放下了女孩子的骄傲和矜持,把所有的勇气凝聚起来,铸成一把精致而坚固的钥匙,可是这把钥匙却打不开陈志伟的心锁。是他懵懂无知还是不解风情?爱情,爱情,不仅要有情更要有爱,真的很抱歉,陈志伟对于艳艳没有爱。
相爱,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
然而,那种包围着他的,亲切的,全新的感情体验,却是实实在在的,像空气一样令志伟无法摆脱。到底是什么呢?
志伟苦苦地思索,忽然,一个念头从脑海中闪过:姐弟之情。对,这不正像姐姐对弟弟的那种亲情吗?于艳艳对我的关心和帮助,亲切、真实而浓烈,令自己有所依赖又乐享其中;但是,就是没有激情,没有不舍,没有那种“唯一”的感受。这正是为什么会有全新的感情体验而又撞击不出火花的原因所在。
这样想着,志伟的心中萌生出一种近乎天真的想法:如果于艳艳要做我的姐姐,我不会拒绝她,而且我会开心和感激她。可是,她说得明白,她爱我,她要我答应的不是当她的弟弟,而是让我去爱她。那么,什么才是爱情?爱情要如何培养才可以产生?如果可以培养出爱情,我倒愿意去努力尝试,也免去我和她的痛苦。
温热的脸上,似乎仍留着昨夜那炙人的吻痕。
志伟怎么也没预料到自己的“初吻”是这样得来的,它竟是这种滋味这种感受,这让他感觉极度不真实。他更没有料到,他的“初恋”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开始,于艳艳热情似火,而自己却浑然不觉。这,也太没有仪式感了吧?
志伟就这样躺在床上,苦苦地思索着,回味着。他该如何面对现实?今后他和于艳艳之间该何去何从?似醒似梦,虚无缥缈。
梦里,谁的玉笛缠绵悱恻,谁的歌声悠扬婉转?
袅袅清音似人间天籁,回声淌过流水,穿越高山,揉进风里百遍千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