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哥儿在《狂人日记》中曾写到,“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他提到的吃人,是封建礼教压迫下的“吃人”,是精神层面的。而在当下的大唐故土,那個被后世称为五代十国的礼崩乐坏时代,满天下都在物理意义上的吃人。
应当说,每到王朝末年的乱世,或灾荒年间,食人事件都会频发。尤其军队粮食短缺。但在其他乱世,食人往往规模小,次数少,并承担着极大的舆论压力,不敢明目张胆。
然而唐末到宋初的百年间,食人现场不绝于史书,为历史所仅见。食人,已成社会常态。
不仅如此,在这个乱世,食人并不全是因为粮食短缺。许多跋扈又没文化的武将喜食人肉,所以才杀人吃人。
如后唐将领苌从简,爱吃小孩儿,却因能打仗被后唐国主李存勖赏识,官拜金紫光禄大夫。
整个五代时期,诸如此类病态事件数不胜数。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文人宋齐丘将其形容为,“四海渊黑,中原血红,有生不如无生,为人不如为鬼”。
之所以会这样,一部分原因是一直垄断着官僚体制的世家门阀从肉体上被消灭了。但旧的制度被打碎,新的制度却还没能建立起来。统治阶级高层严重缺乏宗法礼制制约,皇帝完全失去神圣性,蜕化成了纯粹的军事首脑。
手握军队的当权者对士大夫阶级和知识分子的压迫和彻底的打压,终于造成这片土地上精神文明毁灭性的破坏。社会的整体价值观彻底走偏。儒家思想荡然无存。礼义廉耻视为粪土,知识分子沦落为犬彘一般。
正如新五代史记载:“国家者,帑廪实,甲兵完而已。礼义文物皆虚器也。”
武夫当国本身就比门阀、士大夫更残暴不仁。在这个儒学衰落,思想混乱的年代,人伦败坏到极致。统治阶级就像一群妖魔来到了人间,人民群众带来了极大的苦难。
在这个时期,皇帝杀大臣,大臣杀皇帝,你方唱罢我登场。身边的人都不值得信任,掌握权力的统治者一旦死去,往往会冒出新的野心家粗暴野蛮的夺走权力,然后进入下一个轮回。
直到最后一个野心家赵匡胤黄袍加身窃取走后周孤儿寡母的江山,这片混乱的土地才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但宋代疆域也只是大唐故土的一隅,下一次粘合起这片破碎的国土,还要等到蒙古草原上的一代天骄成吉思汗。
更糟糕的是,这个时代的混乱,不只人祸,还有天灾。
作为一个小冰河期,水灾是五代十国最严重的自然灾害。北方和高原过于寒冷,冰河封顶,江水以冰雪的形态固化下来。而到了春末夏秋之际,冰河解冻,河水暴涨,便发生洪涝,殃泽千里。
再加上年年战乱,提防失修,水灾的影响更甚。更有军阀人为毁坏河堤,为一己之私,祸害数州百姓。
除此之外,季节性的旱灾也频繁发生,有时南方的梅雨区域也都出现旱灾。造成粮食大规模减产。
与旱灾伴生的,还有蝗灾。所谓“旱极而蝗”。蝗灾也是全国性的,天下诸州飞蝗害田,食草木叶皆尽。由此引发的大饥荒,致使了民间大规模的人相食现象。
不仅如此,随着饥荒和战争,死者无人收拾,大规模的死人,瘟疫也会时常发生和蔓延。
当然了,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各种自然灾害永远在不断发生,便是大唐最巅峰的贞观之治与开元盛世也不能幸免。
但稳定的政局和清明的政治,却是遏制自然灾害的最有利保障。灾害之所以无序蔓延,原因必然是人祸之害甚于天灾。
这便是无天有些心神不宁的原因。虽是穿越到了神话世界,但并不影响此刻的人间正身处炼狱。而作为一个人,一个有梦想秉持正义的人,怎么可能不为这样的人间悲剧而感到紧张,甚至悲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