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四月上旬的一天下午，从高原村回到单位的胡志远刚把单车停好，在楼道上漫步唱歌的欧阳秋雨见他回来了，激动地冲下楼大呼大叫：“胡哥去哪来？”

胡志远也不看她，打开门走进房间说：“一个姑娘家，能不能淑女点。”

欧阳秋雨伸了一下舌头，狡辩：“我是怕你听不到。”

“我又不是聋子，到底有什么事？是不是今晚又没地方混吃了？”胡志远斜着眼睛看着她说。

“吃饭是小事，你乐意做我就吃，不乐意做呢？实在没地方混，就去街上吃碗粉。”欧阳秋雨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很想知道胡志远怎么回答。

“既然欧阳小妹都开口来我这混吃了，我不答应，那就显得我太小气了，要吃饭一下过来就是了，不过没什么好吃的，要是没有什么事，那就请回吧，我有事要做了。”胡志远说。

欧阳秋雨听到胡志远乐意做饭给她吃，非常高兴地说：“事情肯定是有的，不过一下吃饭再说也好。”欧阳秋雨说着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转身就出去了。

好久没有打理个人形象的胡志远刮好胡子后，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了，又从床脚下纸箱内拉出一大堆近期没洗的衣服，装满两只桶往河边走去。

下乡回来的林小慧见师兄的门是开着的，边敲门边喊：“师兄在家吗？我可以进来吗？”她在门外叫了一阵子，见没有回音，就蹑手蹑脚地往里屋走去，见师兄不在，心想：师兄开着门会到哪去呢？不过他有个习惯，一般门不关，是不会走远的。她抬头看了看楼上，王兵、欧阳秋雨的门是开着的，就上楼来到王兵家。

王兵故意问：“小林，不去你师兄那，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

林小慧看到里屋没有师兄的踪影，很失望说：“他没到你这来？知道他去哪吗？我有点事找他。”

王兵话也不说，眨着眼睛向欧阳秋雨那边示意，意思是叫她去隔壁看看。

林小慧转身来到欧阳秋雨门前，门虽然是开着的，但是外屋没人，也不听到里屋有人说话的声音，她不好冒失地往里屋走去，站在门边想了一下，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就传来了欧阳秋雨的声音：“请进。”

坐在床边打毛衣的欧阳秋雨见是林小慧，就说：“林姐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教我毛衣领口怎么加减针，毛衣才好穿。”

林小慧见师兄不在就问：“你知道胡志远去哪了？”

欧阳秋雨见林小慧对自己说的事不放在心上，心里有点不高兴，用很酸的语气说：“我又不是他肚子里面的蛔虫，知道他去哪喔，他没事是不会到我这里来的，你放心好了。”

林小慧听出欧阳秋雨说话的语气中带有酸溜溜的味道，就知道她是对刚才自己说话的不满，林小慧走到欧阳秋雨身边，从她手中拿起正在打的毛衣认真地看了看，笑了一下说：“这件毛衣在你手上已经穿越时空了，从去年秋天织到今年春天了，幸好是跟你哥织的，要是给男朋友织的话，男朋友想穿着过冬，也只能是望穿秋水了。”

欧阳秋雨说：“我又没男朋友，并且事情多，有的地方加减针我又不会，所以只能这样了。”

林小慧边织边教边说：“鸡心领口应该这样打，接近胸部时要加针，预留的袖口不能太小，男人的肩膀比女人的要宽，小了像捆粽粑一样不好穿。”

欧阳秋雨见林小慧不再问胡志远的去向，认真地教自己打起毛衣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温和友好了很多，就说：“林姐你果然是打毛衣的高手，经你这样一教我就会了，你找胡哥有事吗？”

“有点小事，他门是开的，我进去看了人不在。”林小慧说。

“刚才他回来后，我去找过他，见他有事的样子就回来了，他还答应做晚饭给我吃，他肯定不会走远的，事情急吗？”欧阳秋雨说。

林小慧说：“不是什么很急的事，并且他答应过做饭给你吃，他就会回来的，他是非常守信的人。”

欧阳秋雨织着毛衣说：“头几天我去古桂明那吃饭，丁艳梅、李有国、徐永芳都在，他们问我这段时间忙吗？我说有点忙，又问胡志远他们呢？我说好像也很忙，丁艳梅、徐永芳她们就说，春天来了，去年胡哥答应带大家去一个很美的地方春游，不知道他还记得此事不，所以叫我来问胡哥，林姐你和胡哥是师兄妹，有时他很听你的建议，为了春游的事，晚饭时你去游说你师兄，效果要比我去说好得多。”

“你别抬高我了，我师兄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切以工作为重，他有时犟起来我也是没办法的，不过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他也是年轻人嘛，爱玩是年轻人的天性，我也想出去欣赏大自然的美景了，晚饭时我问一下师兄。”林小慧说。

“好，就这么定。”欧阳秋雨点着头说。

从河边回来的胡志远，把晚饭做好后，见林小慧的门是关着的，心想：这么晚了师妹还没回来，是不是又在下边忙什么了？然后大声朝楼上喊：“欧阳秋雨移动你的三寸金莲下绣楼来吃饭了，不会还要我端上来喂你吧！”

欧阳秋雨大声回答：“你想端上来喂，我就等着。”

胡志远大声说：“那你就等着吧！”

欧阳秋雨知道他是不会端饭上来给她吃的，马上说：“来了，我也饿了，不过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

听欧阳秋雨这样说，胡志远就知道和她在一起的人就是林小慧，大声说：“叫和你在一起的人一起过来吃饭。”

林小慧听师兄这样说，就知道师兄把自己的那份做上了，不过当着欧阳秋雨的面她还是故意问：“师兄下午你去干嘛来？做有我的饭吗？”

“洗衣服去了，最近很忙，好久没洗衣服了，再不洗就没衣服换了，晚饭做好后见你门是关的，以为你没回，不过饭有多的。”胡志远说。

林小慧看到屋里晾着很多刚洗好的衣服，心里本想说：脏衣服那么多也不开口叫她帮忙，但是她却这样说：“师兄洗这么多的衣服还要做饭给我们吃，感觉到累吗？”

胡志远听出她说话的弦外之音是怎么不叫她帮忙洗呢？他看了一下林小慧又看了一下欧阳秋雨说：“最近大家非常忙，有时真的好想找人来代劳，但是又担心自己想找的人不乐意相帮，所以还是不开口为好。”

津津有味吃着饭的欧阳秋雨说：“像胡哥这么优秀的男人，只要开口，没有哪个姑娘会拒绝的，只是胡哥不想乱开金口，同时也不知道有没有看中要帮忙洗衣服的人哄。”

胡志远知道欧阳秋雨特别见不得虱子，故意说：“也不一定哄，你不知道我们到乡下去，经常在群众家借宿，并且长时间不洗澡、不换衣服，也许身上生小动物也不一定，要是欧阳小妹愿意的话，有机会就帮胡哥代劳洗衣服的事好吗？”

欧阳秋雨马上回绝：“有小动物的衣服我不帮。”

胡志远哈哈大笑地说：“就是嘛，所以只能自己洗。”

吃好饭坐到边上的林小慧听师兄这样说，心想：师兄每次到乡下去，都是选条件相对好的人家去借宿，身上是不会生小动物的，不过他真会对人下药，明知道欧阳秋雨最见不得虱子，故意这样说的目的，是让欧阳断了帮他洗衣服的念想，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笑了。

欧阳秋雨不解地问：“小慧姐笑什么？”

林小慧边笑边说：“我一想到小动物就笑了，欧阳从小到大你没长过小动物吧？”

欧阳秋雨摇着头说：“没有。”

林小慧说：“难怪你那么怕它。”

欧阳秋雨问：“小慧姐，你怕吗？”

“有什么怕的，小时我都生过，抓到手上一掐，‘叭’的一声就解决了，哪像你们城里人条件好，不生过所以才怕。”林小慧绘声绘色地说出对付虱子的方法来。

这时欧阳秋雨想到春游的事来，她本想直接开口问胡志远，但是想到还是由林小慧来问效果要好得多，她看着林小慧说：“小慧姐刚才在我那，你说有事找你师兄，到底是什么事呀！”

林小慧知道欧阳秋雨要她把春游的事向师兄提出来，她想了一下说：“师兄，今天下午她到大河村去，有个群众反映，母猪下崽后有两天时间不让猪崽吃奶了，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处理？还有就是春天到了，你答应带大家去‘人间仙境’春游的事你没有忘记吧？”

胡志远说：“春游的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的，只是前段时间大家都在生产一线忙，抽不开身，你今晚不提出来，我也会说出来的，现在春季防疫已经结束，从我下去核查的情况来看，每个片的防疫质量都很好，大家也可以缓口气了，我看这样，今天是4月8日，离周六还有几天时间，要是13号那天天气好，就定在4月13日早上从这里出发，要去的人12号晚上必须赶到区上来，每个人交10元钱到欧阳秋雨处，用于春游开支，多退少补，参加的人不管男女一定要穿长?衣服、长裤子、运动鞋，带上电筒、行军水壶，其他需要用的工具由我来准备，欧阳秋雨收到每个人交来的钱后，按照我开出的采购单去采买，春游的事就这样安排。至于母猪下崽不让吃奶的事，我想可能是奶痈引起的，也就是乳房炎，明天早上我没事的话就和师妹一起下去看看，通过治疗就会好的，还有一点，现在大河村周边母猪越来越多了，我通过几年的探索和近期对配方改进，用中草药配出了牛用的‘开胃消食散’和针对防治母猪产后乳房炎、仔猪拉痢的‘过奶安’。‘开胃消食散’在孟晓月她们那里的肉牛养殖区试用来效果很好，‘过奶安’前段时间我也拿到秀云、田明富、田明国几家去试用了，反映效果还不错，要是大河村母猪养殖一带群众需要的话，你可以拿点‘过奶安’去试试，效果还行，使用也很方便，就是在母猪临产前三天，把药和猪潲混在一起让母猪自然采食就行了，一天一剂，三剂为一疗程。”

“有这样的好事，师兄也不早点跟我说，难怪师兄一有空就出去找很多叶叶、草草、藤藤、根根回来，原来是拿来配药。”林小慧虽然这样说，但心却在想出去挖药也不带她同去。

“我也是在试验中不断地修改配方，我的想法是等可靠的人家试用效果好后再告诉你。”胡志远解释。

“是免费的吗？”林小慧问。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我收的是成本费。”胡志远说。

“难怪他们几家的仔猪长势比别家的要好，一剂多少钱？”林小慧说。

“猪的是一元一剂，牛的是二元一剂。”胡志远说。

“那好呀，只要效果好，使用又方便，我想群众是很乐意购买的，要是患病来，花在治病上的钱比这还多。”林小慧高兴地说。

“前提是自愿购买。”胡志远强调。

“师兄说得很对，不然不理解的群众会说我们强买强卖搞推销。”林小慧说。

欧阳秋雨吃好后，把碗往盆里一放说：“春游的事一切就按胡哥说的办。”接着看着林小慧做了个鬼脸说：“你们师兄妹慢慢地讨论猪病的事吧，我在这碍手碍脚的，回去打毛衣去了。”

洗碗的事自然又落到林小慧身上了，她边洗碗边说：“师兄明天早上你就抽点时间和我下去处理一下猪病的事好吗？”

“可以。”胡志远回答。

第二天早上，林小慧、胡志远骑着单车来到农户家，胡志远见猪圈卫生那么差，心想：这样差的环境，猪不生病才怪，通过检查，病猪乳房红、肿、热痛，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母猪患的病就是奶痈，胡志远就用青霉素、链霉素、地噻咪松配合给猪注射了一针后问：“你们这里有人会打针吗？”

“有的，是上次在河边寨培训学会的。”农户回答。

胡志远说：“他在家吗？把他叫来，我有事情交代。”农户转身出去叫人去了。不一会人就到了，胡志远拿出刚才注射的药交给来人说：“下午六点左右，你过来注射一针，明天早上七点左右再注射一针。”

“好的。”那人回答。

胡志远对农户说：“你家猪患的病是奶痈，是圈舍卫生太差引起的，你马上把垫草清理出去，把圈舍打扫干净，用热帕子对乳房进行热敷十五分钟左右，一下我回来要用草药。”然后就向田间地头走去，他找来两种菜菜捣碎后，往猪的乳房部涂搽，把剩下的直接丢给猪自由采食。

农户有点放心不下地问：“好久能够见效？猪崽已经快两天没奶吃了，再这样下去，这窝猪崽就完蛋了，还指望它们长大了换点钱来花。”

胡志远见农户很焦虑又有几分可怜的样子，心里又好笑又好气，不过他还是安慰群众：“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去做，下午就应该好转了，这种病我治疗过很多例，放心吧，小病。”

回来途中，林小慧问：“刚才那头母猪的病下午会好转吗？”

“你不相信师兄的技术？”骑着单车的胡志远扭过头去看着林小慧问。

“不是不相信，而是看到饥饿的小猪嗷嗷待哺的样子好可怜。”林小慧说。

“你放心好了，下午小猪就有奶吃了，不过要痊愈还得用药维持一天，以后你下去一定要督促农户搞好圈舍和环境卫生，不然还会有这样那样的病发生的。”胡志远说。

“刚才你采的是什么草药？可以说吗？”林小慧问。

“又不是什么保密配方，开黄花的是黄花地丁，开紫花的是紫花地丁，到处都有，人也可以用的，治奶痈效果很好。”胡志远说。

林小慧边笑边问：“那你在人身上用过吗？”

胡志远说：“有些话意会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