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远好像听不到宋副局长说的话,一声不吭地把请求调离报告递交给宋国珍副局长,宋国珍反复看了几遍,抬头看着他,见他脸上十分阴沉,一点高兴的样子没有,委婉地说:“小胡,刚到上塘工作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已经有了一定的群众基础,区里、站上对你的工作相当认可,群众对你的评价都很高,是什么原因使你要调离你刚刚熟悉的地方?”
胡志远用一定离开上塘的语气说:“只要能尽快离开上塘,调到哪都行。”
从胡志远说的话中,宋副局长估计他在上塘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心想:是不是和老周站长或者同事闹意见了?是不是和区里领导闹翻了?或者还是其它原因,毕竟他也是从年轻走过来的,年轻人好冲动,血气方刚的,不惹出点事来就不是年轻人了,想到这里,好言安慰地说:“人生之路漫长,没有过不去的坎,要是你在工作上、生活中真的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局里出面协调,局里一定尽办去做。”
胡志远说:“尽快把我调离上塘就行了,其它的事我会处理好。”
宋副局长见他调离的态度那么坚决,心想:安抚为上,采取缓兵之计,让他离开,再通过电话问问老周站长和区里,情况问清楚了再说。
宋副局长走到胡志远身边,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小胡呀,调动工作不是件小事,今天尚局长不在,等明天尚局长下乡回来后,我一定把你调离的事向他汇报,尽快召开局班子会,研究你的调动问题,你看这样好不好,今天你先回去行不?”
胡志远知道宋国珍副局长说的也是实话,就说:“我先回去,不过局里一定要尽快把我调离上塘。”
宋国珍副局长表态:“一定,一定,你放心好了,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的。”
胡志远前脚离开,宋副局长马上把电话打到上塘区找周站长了解情况。
电话接通后,宋国珍说:“周站长,事情是这样的,今天一大早胡志远就到局里来交调离上塘区畜牧兽医站的申请报告,要求局里尽快把他调离上塘,他离开后我就电话打过来想了解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他和区里、站里闹矛盾了?或者是因为别的事要求调离?”
周向前“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回事,我也是今天早上有点事去找他,见他不在,就问站上的小陈,才知道胡志远身上发生的一些事,想不到这小子不和我说一声就跑到局里交调动申请了。”
宋国珍问:“到底是什么事呀?”
周向前说:“请局长放心,没多大的事,是被情所困,为情所伤。”
宋国珍‘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看他下定决心调离的样子,以为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大事。”
周向前说:“我们都有年轻过的一天,也经历过爱,用年轻人的心态去看,就理解了。”
宋国珍问:“老站长!那你看怎么处理他的请调报告?”
“小胡是目前我所见过的年轻人中,最讨我喜欢的,他正直、果敢、吃得苦、业务精、技术好,专业知识很全面,总之,是个难得的好苗子,从他血气方刚的性格中,有点像我年轻时天不怕、地不怕冲锋上阵杀敌的样子,要是他调离了上塘,真的是十分的可惜,不过我以大局为重。”周向前说。
周向前刚说到这里,宋国珍急忙打断说:“老站长,你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打电话的目的是来征求你的意见,和你合计合计,怎样才能处理好这件事,把他留在上塘,让他安心开心做好工作,我不是来给你抢人的。”
周向前听宋副局长这样说,思忖了一下说:“我看这样好不好,时间会冲淡一切,还是采取拖的办法,延长对他申请调离上塘的答复,这期间我会对他进行安慰和劝导,不是吹的,我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并且动用他在上塘的好朋友来开导他,我想只要时间长了,他就会明白大家对他的良苦用心,也会慢慢从痛苦中走出来,因为我们不但要把他留在上塘,最重要的是留住他的心才行。”
宋国珍连忙说:“好!好!好!就这样做,姜还是老的辣。”
周向前说:“不要恭维我,是人才大家都爱,不过我可一点私心没有,你知道吗?还有几个月我就要离休了,要是组织和局里没有合适的人选来上塘任站长,小胡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了,我想他一定有能力来当好这个站长,并且一定在上塘区把畜牧兽医工作开展得风生水起,做出很好的成绩来,当然这是我个人的建议和看法,不代表组织,一切听从组织安排。”
宋国珍说:“谢谢老站长的提醒,局里真的没考虑到你离休后的事,老站长真的是一心为公,高瞻远瞩。”
周向前笑了笑说:“灶门口烧红薯——吹捧拍,别拍我马屁了,还是配合做好当前他闹调动的事吧!”
宋国珍说:“好!就按刚才说的办,局里一定全力配合老站长做好留人留心的工作,不过这件事还得劳烦老站长和区里领导沟通一下为好,方方面面的事总得兼顾才行。”
周向前说:“事情就这么说定了,请局里放心,我一定处理好局、区政府、站里等各方面事务的。”
周向前把电话挂了,马上来到杨建国书记办公室,把胡志远闹调动的事跟杨书记说了,并且把站里、局里商量好的应对办法也说了。
杨书记很认同周站长的做法,点着头说:“这办法好,就按你们商定的方法来做,区里一定全力配合你们做好这件事。”
人再坚强,都有脆弱的一面,特别是被情所困、被情所伤血气方刚的青年人,要想使他们在短时间内从深陷感情里的沼泽中走出来,一是要时间。二是要有旁人的安慰和劝导,胡志远也不另外,回到上塘的胡志远,整天没心思工作、东游西逛,借酒消愁,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多次去县局找领导,强烈要求调离这让人窒息的地方,不过时间就是把杀猪刀,随着时光的流逝,在周站长和很多好朋友的开导下,他渐渐地从悲痛的沉沦中慢慢振作起来了。
三个月后,做好晚饭的周向前老站长有意识地坐在门前等待小胡的到来,其目的是想在他离休前再次好好开导他。
六点过钟周向前老站长对回到单位的胡志远说:“小胡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也不爱做饭,到处打游击混吃混喝,来来来,陪我喝几杯,解解心中的烦闷。”
胡志远应了一声“嗯”,就围着饭桌坐了下来,两杯酒下去,周站长的话闸子就打开了:“在上塘区畜牧兽医站工作几十年了,过几天我就要正式离休了,说到离休,有时还真的舍不得,因为对这地方产生感情了,又说离开也好,离开后终于可以和家人团聚了,让年轻人顶上也是社会进步的自然规律,真羡慕你们年轻人,青春年少、意气风发。”
胡志远问:“周站长,你真的要离休了?”
“是的。”周向前喝了口酒认真地说。
胡志远递给他一支烟,周站长点上后说:“小胡呀,你还很年轻,生活的路还很长,我老了,但也年轻过,我文化不高,但我记得有个名人说过这样一段话:‘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我知道你和秀云的感情很深,但是不管结果是什么,都过去了,一个人不要掉进感情的沼泽里一生不能自拔,那是脆弱的表现,作为有血有肉的男人,在成功面前不骄不燥,谦虚再进;在困难面前绝不后退,相信坚持就是胜利;更不能被没有结果的感情打倒;做到这几点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因为人的一生不可能只为爱情而活着,他还有事业,有自己追求的目标,人活着有时不只是为了自己,还有为祖国、亲人、朋友、战友活着。说实话,我很看好你的未来,你年轻、有文化、有专业知识、有闯劲、为人正直、胸襟开阔、思路清淅,我敢肯定地说,不远的将来,你将在上塘区畜牧兽医领域中闯出一片天地、做出一番事业来,所以在我离开之前,希望你忘掉感情给你造成的伤害,振着起来,做一个受大家尊重和社会发展需要的人。”
周站长端起酒和胡志远碰了一下说:“来,干了它,把过去不愉快的一切抛到九宵云外去。”
周站长倒着酒,很动情地说:“小胡,几十年来,我从来不和别人说我的过去,别人也不知道我的过去,只知道我是当过兵上过战场的,不过在离开之前,我想说给你听,因为我和你投缘。我是东北人,1931年日本侵入东北后,民不聊生,1939年冬,那年我16岁,一路和母亲还有两个姐姐跟着逃荒大军从关外逃往关内,逃荒途中,母亲和两个姐姐被日本人的飞机炸死了,母亲临死前对我说:家里就剩下你了,不管有多难,一定要顽强地活下去,活下去就是希望,孤苦伶仃的我跟着一路逃荒的人来到山西境内,又冷又饿又病的我倒在路边的草丛中,当我醒来时,知道是个老头救了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姓李),那老头告诉我,他们是八路军,专为穷人打天下的部队,随后的几天里,他用一些草草、叶叶、根根煨好后,叫我喝下,然后我的病就慢慢好了,和他相处的时间里他告诉我他是马夫,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养马,我说只要能打日本鬼子,干什么都愿意,他把我的情况跟首长汇报后,首长同意了他的请求,和他一起喂马的日子里,他教我相马、喂马、训马和对马病的治疗方法,教我认识了很多草药和用法,抗日战争胜利后的一个晚上,他推心置腹地对我说,小周,你很年轻,老是跟我一起喂马是不行的,你应该加入到解放全中国的队伍中去,你的事我已经向部队首长说了,首长已经同意我的请求,分别的前夜,李老伯对我说,小周,你跟我已经多年了,明天我们就要分别,我们师徒一场,我没什么送给你的,就送一副自制的针灸包给你,望你到作战部队后,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去解放全中国吧,随后我就跟着大部队南下,参加了解放全中国的战斗,全国解放后,1951年我随部队进入西南秀山县剿匪,受重伤,治疗期间,我认识了我的爱人,伤好后,和她结婚了,就转业到地方工作了,因为我文化不高,同时我的档案又有养马的经历,几年后就来到上塘区畜牧兽医站工作到现在,如今要离开了,有些东西我留着也没有用了,今晚我就把我师傅自制的针灸包传给你,希望你从明天起,振作起来,充分运用你深厚的中兽医学基础及中草药功底,在实践中把祖国的中兽医学、中草药发扬光大,为我国畜牧兽医的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
胡志远静静地听着老周站长讲述他传奇的一生,听着听着内心深处由钦佩到震撼,沉睡消沉的心灵得到了洗涤,重启了他人生路上前进的坐标,他想到:虽然他和秀云的爱是纯洁高尚的,更是刻骨铭心的初恋,但是就像老周站长说的那样,自己还年轻,人生之路还很漫长,作为男人,不要掉进感情的沼泽里一生不能自拔,那是脆弱的表现,不做感情的俘虏,更不能被没有结果的感情打倒,想到这里,胡志远感到在老站长面前自己太渺小了,太脆弱了,再这样沉沦下去是不行的了,必须振着起来把所有痛苦深深地埋在心底,开启新的生活。
周站长起身来到子弹箱改装的箱子边大声说:“小子到我身边来。”
周站长把箱子打开,拿出一个红布包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把包打开,里面是一个自已缝制的小皮夹,打开小皮夹,里面是各种做工非常精细、排列规整、呈亮的针灸工具,接着拿出一本发黄了的小册子说:“这是我师傅教给我治疗马腹痛、下鼻、胀口、发水、传料、四肢疼痛等最有效的中草药单方、验方,我现在就毫不保留地交给你,又指着木箱里面的草药说,这是红丝线、地马蜂、野芦花、老鼠头、拳参、独脚莲......”
胡志远抓起草药认真地看了看、嗅了嗅说:“周站长你给我的草药就那么点,用完了去哪里才能挖到,并且有的我也不认识。”
“小子别急。”周站长说着又翻出一本发黄的小册子递给胡志远说:“这是民间流传下来的,也是我师傅送给我的,里面有这些草药的形态、生长环境、采收季节等方面的内容,有时间好好看,不过红丝线、地马蜂、老鼠头、拳参、独脚莲等中草药,十几年来我走过上塘附近所有的山头、树林、地块,没有找到。”
胡志远急着问:“哪里才有?”
坐下来喝着的周站长说:“小子你性急的毛病得改改,不然要吃亏的。五年前,有一次去河边生产队治疗传料的病马,有个六十几岁的田老头见我用几种根根草草和针灸就治好了,感觉到很神奇,就想要点,因为这些草药我是在其它地方挖到的,并且不多了,就没有给他,见他有点生气的样子,就向他解释,我在上塘附近找过很多地方,可能是生长环境不对,始终没有找到,这几种药一般喜生于潮湿阴山、土壤疏松湿润又不能积水、土壤表面植物腐熟物多的地方。那老头考虑了一下,拉着我,用手指着很远的一坐常年云雾缭绕高山说:那地方应该符合你说的这些草药生长的条件,最高的山峰叫‘云雾岭’,山脚下有一条大河,我们这里的这条河是它的下游。60年‘粮食关’为了生存,他和寨上两个铁哥们,背着大队、生产队悄悄冒险去过那里几次找些八月瓜、绿骨米、蕨根、葛根等来充饥,走出了一条毛毛崎岖小路,不过和他一起去的两个哥们已经不在世了,并且近几年来几乎没人去过了,走出来的毛毛小路可能都不存在了。听完田老者的介绍,我友好地递给他一支烟说:那里肯定有,你能带我去吗?他有点犹豫地说:粮食关时期去过几次,后来一直没去了,去那地方很危险的,去的途中有可能会遇到毒蛇野兽,还是不去的好。我说:如果我们准备充分,带上鸟枪、蛇药、充足的干粮和必用的工具,你能带我去吗?田老者说:好吧,看你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决心,就冒险带你去一次,有不有就看你的造化了,不过有三个条件,一是如果这次能挖到,你一定要教我认识这些草药和使用的方法。二是回来你要给我10斤全国粮票。三是你要去找些火药、蛇药。其他的工具我来准备,并且一定要选择好天气才能去。”
周站长喝了一小口酒说:“小胡你们这代人可能不怎么知道计划年代粮票的重要,过去出门在外,凡是买粮食方面吃的东西,没有它是不行的,特别是全国粮票,那更是稀罕物,全国通用,当时我为了能够找到我要找的草药,就答应了田老头提出的条件。不过那次去回来获得大丰收,足足够我用到现在,刚才剩下的就是几年前挖的,后来我才知道带我去的老者就是田秀云的公,可惜他不在世了,不过我敢肯定,河边寨还有人去过那地方,你真的想去的话可以到那去打听打听。”
胡志远静静地听着老周站长讲述他平凡而又带着几分传奇色彩的故事,发至内心地说:“非常感谢老站长离休前对我的谆谆教诲,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殷切希望。”
周向前老站长说:“这就对了,小胡,今晚我特别高兴,把我一生走过的路、平生积累的东西和经验毫不保留交给了你,来,两老少再喝一杯!”说话间又倒上了一杯酒,郑重地说:“在我离开之前,区领导和局领导征求过我的意见,谁来接任站长更合适,我推荐了你,我离开后,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带好头、履行好站长职责,别给我丢人,今晚就喝到这里,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胡志远倒上一杯酒,双手端给周向前老站长说:“老站长,你就要离开了,我敬你一杯酒,非常感谢你对我的信任,给我讲了你不平凡的过去,更感谢你传授给我的经验,特别是几年来在工作中、生活上对我的关心,你放心地离开,你对我的谆谆教侮,我一定永记心中。”
周向前老站长接过胡志远递过来的酒说:“我们之间的相识是缘分,人的青春是非常短暂的,更是最美好的,再次希望你振作起来,不负青春好年华,在上塘做出让人信服的成绩来,干杯。”
周站长离休后,胡志远为了能找到特定环境中生长的中草药,去过“云雾岭”三次,第一次是秀云父亲康复后,胡志远通过多方打听,知道秀云的父亲到过,就动员田应祥带他去,开始田应祥知道那地方很危险,没有答应,在胡志远多次诚心的感召下带他去了,当胡志远看到飞流直下的瀑布、参天的大树、大河小溪交错、满山翠绿、野花飘香、青山绿水交相呼应.....当时就被那里美丽的山水给迷住了,心里不由自主的感觉叹:真是风景如画的好地方,用人间仙境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第二次也是田应祥带去的,不过胡志远的主要目的不是去挖药,而是去那里采风,并且在去的路上,胡志远多了个心眼,一路上都作了标记。第三次是胡志远根据第二次留下的标记,带县里面下来实地考察的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