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降雨，是个探梦的好天气。

向子樱早些时候差人来肉铺送信，说是临行前手里来了些麻烦，要陪着她妹妹一同前去赴宴，今夜原本打算的吃酒作罢，他日另寻补偿。刘老先生刘多在太阳落山前得知自己光荣的登上了青云榜最末等，气的站在榜前破口大骂，撸起袖子冲进帝院中去找他那仲秀爷爷硬是要讨个公道回来。看他理直气壮的模样，言语之中尽是悲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帝院欺凌弱小，故意判了个最次给他。

好在帝院公示了考生的卷面，刘多的仲秀爷爷怒其不争，当着一众人的面怒斥他这干孙儿。说到刘多的父亲，老学究言至情处老泪纵横，气的老人家险些昏厥，被另外几位教习抬着送到医馆去了。鹿谣趁机博览了一番其他人的卷面，状元郎不愧是名动中原的白柳童子，一言一词讲究得体，叫路茗的探花妹子也是文采出众，尤其一手小楷见字如见人。

只是那身为榜眼的向子樱着实让鹿谣这个当老三的大吃一惊，感慨道：真是大哥莫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向子樱卷上其他试题都无挑剔，唯独是那开篇的第一道智障题，与刘多旗鼓相当，与鹿谣所见略同。他只写了四个字：谁出的题？偏偏还拿了满分，让鹿谣不得不佩服。

阿兹肉铺照旧开门照旧冷清，尽管帝院大考，朝歌城中人满为患，可身处豪华路段的阿兹肉铺却一位客人也没有。真应了伙计刘能的那句话——这肉铺下面压着恶鬼阴气极重，大晴天时生意冷清，遇上下雨，避客十里。

鹿谣独自一人坐在他们三兄弟经常坐的位置上，没有生火烤肉，只是温了一壶麻姑。刘天命在时，最喜欢严冬时分领着鹿谣和刘多出行去小别湖，三人驶一叶扁舟于湖心，刘天命就光脚坐在船头喝这种酒。酒液呈琥珀色至棕红色，晶莹光亮，性温滋补可以舒筋活血，清脑提神驱风壮骨，有祛病延年的功效。

那时候鹿谣和刘多未满十四，刘天命也不给俩小子喝酒暖身，只是独自饮酒让刘多和鹿谣两人静钓，钓不到鱼便不走。严冬大雪，即使小别湖不成冰，湖水也是冻人刺骨。刘多的性子差点，耐力又是极缺，坐的浑身冰冷见鱼钩久久没有动静，常气的破口大骂，鹿谣虽也脚底寒气倒灌，却从不出声抱怨，刘天命酒喝够了，便带着两根冰棍离开。

事后无意间听观里长辈提起，原来小别湖中无论春冬都是钓不起鱼来的，因为湖中有条得了道行，颇有些威能的黑龙王，周遭的鱼儿染了灵气之后，就晓得鱼钩咬不得了。

鹿谣忆起这些往事，脚底又有那时候寒气倒灌的感觉，可嘴角却是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桌上有柄短刀，下面压着一封密信，信上是个用血画成的人头。鹿谣是个手艺人，揭不开锅时会做点买卖挣个温饱，朝歌城西有座庄园叫安雀庄，意为麻雀栖息之地。鹿谣在里面挂了名字，只接手那些不会惹祸上身的买卖，庄园的主人神通广大，精通九族母语，与鹿谣颇有些交情。每当有合适的生意上门，庄主总有办法让黑鸟跑腿带个信，可为了筹备入学考，鹿谣曾言明近几月不做买卖。

这封带血人头信来历不明，出现的时机也颇有说法。关于那个黑色的怪物鹿谣不愿多提，自打七岁那年头部受伤失忆后，童年记忆中鹿谣唯一记得的，只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每当妖魔开始轻语，黑色的怪物震响马蹄，鹿谣都会心脏猛缩瞳孔涣散，进而卷入一种无法自控半梦半醒的状态。

刘天命曾说让鹿谣不得习武，出行居住之地也必须是阳气衰弱的阴宅。

后来鹿谣做了个梦，醒来后刘天命便再不用这取阴压阳的法子了。

自己的手艺便是那时候刘天命教的，鹿谣怔怔的看着桌上密信，血红色的人头缓缓扭曲，内心仿若击鼓一般质问道：当真与我隐疾有关？下午在广场闲聊时鹿谣将这一怪事说与刘多听，没提信的来由和自己旧疾复发，只说是黑鸟不知道从哪衔来的。刘多看完密信后思虑很久，用魂道手法为鹿谣解答出密信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