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从竹海消逝,下山道这侧,陈二河等人也显出踪影。
这趟出城的绣衣吏本就人数不多,山下还留了部分,在护送官家夫人仓皇下山时,又损失了七七八八,多数都是受伤,但这种局面下也不好带走伤者。
本来还有小镇官府的官差接应,但也被陈二河埋伏的手下杀得满山逃窜,所以如今只剩两名绣衣好手,以及寺人郭绍。
陈二河领着一众壮汉走出时,瞧见那群梨花带雨的美妇,几人眼中均是一亮。
都是糙汉子,瞧见平日里高不可攀的官家人妻,此时一副凄凄楚楚模样,说不心动是假的。
只不过正事在身,也不会有人脑子一热,虎逼逼的乱来。
杀几名绣衣报仇泄愤,跟动这群南陵世家美妇,可是两回事。要是再动了大长公主,怕是天底下都难有容身之处了。
给左丘盟的投名状,可不是指这些,方才下手时甚至也有意避开这群夫人。
所以琴音一停,陈二河便不再动手。
李谕真被搀扶着站在夫人中间,见到这几人现身,好看的眉眼蹙起,但也只是维持作为大长公主的镇定,小声安抚惶恐不安的少女。
两位绣衣不动作,郭绍则走出两步,眸子里寒光凝如实质:
“敢带人在此动手,你等莫不是兖州那群蹚将绿林,行害大长公主的贼心不死?”
陈二河摇摇头:“兖州一事与我们无关,随你如何去猜。”
“哦?”
郭绍不是喜欢废话的人,可眼下敌众我寡,不好去激怒此人,只能压下怒气:
“那郭某倒是好奇,你等来此突袭伤人,是为了怎么个事儿?”
陈二河也拦住想要冲动行事的曾海,笑道:“吃不起饭了,想要投奔于人,却又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所以就冒险来这儿,看能不能弄个投名状。”
“投名状?”
见这群贼子伤人后竟然不逃,反倒光明正大的讨要东西,郭绍险些被气笑,这可真是平生头一遭遇上:
“郭某倒是真想听听!”
“听说大长公主这趟南下,带了不少皇宫中的珍卷秘籍。早年间我家中有几本旧书,被朝廷收走了,所以今日斗胆向殿下借几本。”
与殿下安危相比,这要求不算过分,郭绍虽恼怒,但并未昏了头脑,更没有自作主张,转身朝李谕真细声问询。
眼下局势容不得李谕真犹豫拒绝,点点头,尽力维持语调平静:
“几本书册而已,本宫答应。”
陈二河笑着拱手道谢,身侧的曾海头一次体会到这种居高临下的滋味,嬉笑了下,开始口不择言:
“秘籍倒是其次,我等真正想知道的是,公主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柳邵元的人?你们二人这趟南下,应该没少在私底下碰面吧?这小子,有没有给公主留下什么'珍贵礼物'?”
李谕真黛眉微蹙,郭绍眼眸眯起,早已受够这群胆大妄为的江湖人,掐着嗓子怒斥一声:
“找死!”
话音落,郭绍蹬蹬蹬脚下连踏步,白皙手掌裹浑然劲道,一掌拍出。
陈二河冷哼一声,带着手下迎上,余下几人则齐齐扑向世家美妇们。
瞎霍霍没这个胆子,但留下当人质,顺便过过手瘾还是敢的,只要不去碰那位大公主便是。
一名中年壮汉与两位绣衣交上了手,曾海俯身前掠途中,一挥大袖,再次滚飞数十道银针。
出手位置十分刁钻,只会让这些女子体软经酥,任人拿捏,却又不如何损害身子。
赵氏宋氏等贵妇,包括几名世家女在内,都已经吓得面如白纸,不敢想象之后的凄惨遭遇。
李谕真,则攥紧了袖袍内从未离身的匕首,即使腿脚发麻也并未退后一步。
银光逼近。
竹海内,有风骤起。
在一股磅礴气机的牵引下,万千株高耸挺拔的青竹弯如柳枝,齐齐朝同一方向倾倒朝拜。
等欺身时,裹挟杀机的银针已化为春风,吹得诸位夫人千金衣袖翩跹。
几名梨花带雨的少妇惊魂未定,泪眼婆娑一瞧,拦在她们身前的白衣,身形高挑,银带飘零,同侧腰间各别一刀一剑。
剑是文人君子剑。
刀,则是她们口中的江湖杀人刀。
徐令秋刚到场站定,便抬起两手,各自托住被那壮汉撞飞的两名绣衣小娘,摆手示意她们去身后站着。
“徐大人......”
“徐公子!”
“徐讲学,银瓶她......”
听见身后女子喊出的各不相同称谓,徐令秋一手压刀柄,细细摩挲,没回头:
“被人缠住了脚步,脱不开身。”
李谕真闻言松了口气,但又重新担忧了下,等目光再看向身前挺拔背影时,再次安心下来,心中百感交集。
犹豫了下,轻轻道了句小心。
徐令秋微微侧头,与李大公主对视一眼,似乎笑了下。但没等李谕真多瞧那半张俊脸,便已回首。
几名世家美妇,先前只觉得这位徐公子在鸣鸾楼出剑见血,有些鲁莽不文气。可此时,却像是见到了天底下最硬气的男儿,呜呜咽咽诉说着对面几人的罪行,一定要将他们千刀万剐、开膛破肚、支纷节解才行......
还是李谕真出言喝止众女,没耽搁,立即安排绣衣慢慢带人下山。
“殿下,你怎么了......”
“不碍事......”
夫人团行远,林间该起杀戮。
曾海方才一袖银针滚完,寸功未进,也停下了脚步,中年壮汉走到他身边,二人同时打量这位曾在旧淮街闹事的小子。
对于这小子人前显圣的模样,曾少侠十分看不惯:
“早上没堵到你,这还没到晚上呢,就送上门了?”
徐令秋打架前从不喜欢与人废话,右手压住刀柄剑柄不让乱动,睨了眼旁边郭绍与陈二河几人的交手,没在意,朝前走出,脚步由慢到快。
曾海和中年壮汉毕竟是江湖里滚杀过的人物,并不畏惧,分左右侧快速袭杀贴近。
双方即将临身时,徐令秋止住前冲之势,先用一拳逼退曾海,随即侧身避过左侧轰至的拳罡,拳风呼啸贴衫而过时,肩头一记铁山靠撞入壮汉怀中。
看似绵软无力,实则暗劲极大。
咔的一声闷响,虎背熊腰的壮汉,胸膛肋骨顿时凹陷进去,疼得他冷汗直冒,蹬蹬朝后倒退几步。
徐令秋没有就此放过此人的意思,先以两指轻叩,琤琤两声清脆响声,两道银针被屈指弹飞。
与此同时,右手朝前游探,五指毫无意外掐住了男子的粗壮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