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天，天色渐晚，陵京城这位江南温婉小娘，也掩上了半边晚霞红纱。

徐令秋出门买了药草，又换了小金豆，一趟下来，花了不少功夫。

等回到庭院时，发现两位女子都出了屋子，正在院落内，用木盆洗着衣物。

上官银瓶似乎洗过澡，穿得是宫七的素衣，不太合身，腰衱胸口勒得很紧，弯腰侧坐，如葫芦的身段儿弯弧惊人。

虽未嫁过人，但湿漉的头发还是盘成了少妇髻，这扮相姿势，就跟邻村俏媳妇在塘下洗衣裳一模一样。

就是眉眼间化不开的英气，使得这位俏媳妇风姿绰约外，还有几分不可亵玩的意味。

宫七也站在一旁，拿着二人换下的小衣，一件件晾晒，气色看着没大碍，就是举手动作还是有些轻缓。

余晖越墙入院，两位女子的影子被拉得斜长，院内桂树偶尔飘来幽香。

徐令秋走进院子，闻到清香，下意识瞟了眼衣架上那件乳白色抱腹。

不小。

上官银瓶十分敏感，听见脚步时就已抬头，察觉徐令秋的目光后，微微不悦：

“看什么呢？怎么去这么久？”

徐令秋随口解释两句，岔开话题：

“伤势如何？”

“旧伤，习惯了，没什么大碍。”说完，上官银瓶又哼了一声，弯腰奋力揉衣，不知在发泄什么。

徐令秋低头看去，木盆中搓洗的似乎是件小裈袴，但全浸湿了，也瞧不出到底湿没湿。

没敢多瞧，徐令秋将两幅药草，放在院炉子上摆弄好，又看向宫七，叮嘱她一会熬好了记得喝。

询问了两句那位南河馆主，得知被绣衣玉瞳带走后，便暂时没去管。

拎着小板凳坐下，徐令秋想了想，说起了今日旧淮街的事。

上官银瓶边洗衣边听，大概是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柳邵元之所以在京城杀貂寺，是因为谢天罡那本刀谱？”

徐令秋摇摇头：

“刀谱不一定是谢天罡的。你和宫七要找的'听潮'藏在皇宫，说不准是被那貂寺带出宫，柳邵元为此截杀了那寺人。”

“也有可能。不过那柳邵元南下时，将刀谱弄丢了，我们怎么找？”

“兴许跟兖州劫镖的案子有关，我先去趟王府，看能不能查城内的消息再说。”

“王府？”

徐令秋含糊两句，没多提，想起今日见闻，心中有疑惑，转言道：

“柳邵元身为谢天罡的大弟子，应该不缺什么刀谱秘籍。为啥不惜杀朝廷的貂寺，也要抢这东西？哪怕真是你们要找的刀法听潮，练会了还能举世无敌不成？”

上官银瓶沉吟了下，轻缓开口：

“新儿师父留下的刀谱，其实不单单只是心法招式，里头还记下了百余年前的一些逸闻。”

徐令秋早就听宫七提到，她是从蜀州传书得知'谪仙人'的一事，眼下听上官银瓶这么一说，来了兴致：

“百余年前的逸闻？”

“我也只见过些残卷，新儿应该听她师父平日里说过一些。”

见师叔说起，晾衣裳的宫七停下动作，认真回想了下：

“南陵江湖上，有流传甚广的'仙人骑鹤飞升'一说。师父有几次提到过，大意是说飞升仙台处，遗留下了几本仙人秘籍，这'听潮'似乎是其中一本。”

“当真？”徐令秋有些错愕：“这世上还真有仙人秘籍？”

要有这种东西，那岂不真有谪仙人？

上官银瓶将衣物水渍拧干净，站起身：“这种事，哪有什么真不真的？”拎着小衣转身去挂，对这事没怎么在意：

“走江湖这么久，人云亦云的仙子倒是见过，仙人还真没瞧见。不过谁家没个阔绰的开派祖师，出来混，名号自然也是响当当的，白袍小圣手、淮南大剑仙，留下来的二三流招式，取名也厉害的很。

“哦，是了。”

上官银瓶美眸朝下睨来：“你上次说的什么开璧手鹰仙人，不也是仙人？”

“......”

“不过听潮刀谱，还真不是我那师妹自己钻研出来的。”上官银瓶沉默了下，挂好衣裳，将宫七拉进屋内。

重新走出门时，看着徐令秋，她表情严肃，换了个话题：

“我跟柳儿商量了下，说正经的，你想不想学听潮？不单单只是那一两招。”

“？”

徐令秋听得有些莫名：“这不是你们师门的刀法么，怎么就突然要教给我？”

上官银瓶没着急回答。

宫七则走到院子里，拎着小板凳坐在炉子旁，边摇扇子熬药，边轻声说：

“师父当年在的时候，就曾说过，天下刀客共分一斛气象，各家各派刀法有高下倾斜，但只是左右手倒腾。可当年的北乾南定，不光踩断了江湖人的脊梁骨，也砸破了这斛容器。北乾刀魁喻关山退隐，岭徽刀甲金盆洗手。满天下用刀的人，却没几名真正的宗师。除了身在北魏军伍的二三人外，江湖上从此青黄不接。”

宫七清眸望来：“要是能续回这斛气象，教给天下人听潮又何妨？”

宫女侠说这番话时，臀儿还坐在小板凳上，用手摇扇子扇炉，语气极为平静。

教人绝世刀法，就好像在说——我熬的药要是能给人治病，怎会吝啬那一二两药草？

徐令秋先是意外，随后又释然。

上官银瓶咳嗽一声，站出来补充：

“当然，也不是什么人都教，还是要看心性品行。徐小子你人品嘛，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说了，你都叫我师奶了......”

“师奶？”宫七没听过这个新词。

徐令秋赶忙岔开话题：“我怕是没什么刀法天赋吧？”

“之前见你出拳时，也有那'小潮'之势，学起来应该不难。而且我想求证一些事，之所以教你，这也算是原因之一。”

上官银瓶诚恳说完，走近，想了下：

“我会的也不全，只有新儿师父留下的残卷。这样吧，慢慢来，先教你杀力最高的'听潮养气'，只有出刀还刀，两式相连，也算是一招。”

“这......”

“怎么，好歹是'仙人刀法'，人家上赶子学，你还不想练不成？”

“那倒不是......”

见徐令秋兴致不大，上官银瓶美眸上挑，又准备扯开胸口衣领：

“其它门派功夫我也会不少，你先看看有没有想学的，我酌情看教不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