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张铁柱对祠堂里的事闭口不谈,只道是神仙显灵了。等到祭祀结束才匆匆去请了村里的苗医,铃铛响起,张铁柱知道,前人因后人果,自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过去的与其苦苦纠缠,不如往前看。
妻哭了大半夜,眼睛都哭肿了。
第二天,一切又恢复了正常。卯时点灯,子时断火。
一日里,下了很大的雪,这是少见的。有孩童裹着大衣跑到雪地里,是这样的开心,张铁柱挽过妻的肩膀,看着大雪下了三日。张清和没能熬过那个冬天,雪融作水,也消散了他几十年的生命。
黄成余依旧守着丰和村,不过他那大仙庙里多了尊雕像,像是龙又像是蛇,到底是什么也没人会去细究。不远处,黎岁看着这和谐的一家人,心里明白了什么,她暗暗的将手握成卷,“凭什么?”
“八百年了,你还放不下吗?”黄成余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将手里的红薯分了分,递给黎岁一半,“吃点吧,看你瘦的。”
黎岁没领他的情,这么多年她多次出手,哪次不是被他搅乱了!
“姐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岁岁,你还不明白?张家人都死了你姐姐也复活不了,别让自己活在仇恨当中。”黄成余说完就一溜烟就走了。
黎岁依旧盯着远处和美的一家人,雪落在院子里,却落不到他们的头上。黎嵘啊,冬日里这样冷,爱上不该爱的人,你后悔了吗?
常知吟从天池走上来,银银月色为他披上一件薄纱。
“常三爷,风韵不减当年啊!”黄成余人未到声音却先传来了:“只是你这长白山啊,冷了点。”
话音刚毕,黄成余里三层外三层裹着棉袄走来,活脱把自己裹成个粽子。
常知吟连头也不抬,随意将外披堪堪挂在肩上,“有事?”
黄成余本不是爱多管他闲事的人,只是黎二好歹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再不管可真要冻死了。他看着常知吟淡漠的眼神,几次想要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说起,最后心一横,反正什么小心思最后他看不出来,既不开口定是在等这个台阶,“真不见见黎岁?这些年她无非就是想让你出面。这世上本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两个都是你一手教出来的,真要动手,谁防得住?”
“多管闲事。”常知吟不满的看了黄成余一眼,消失在冰天雪地。
吉林的冬不太冷,一小姑娘竟在山前跪了两天,还生生熬下去了。常知吟也不是铁石心肠,几百年也放不下的,何止执念呢。
雪山之巅,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眨眼间化作身前实实在在的人,他伸出手,扶起了本该八百年前就扶起的人。
“师父!”黎岁小孩子一样上前抱住了常知吟,“我没有姐姐了。”
“嗯。”常知吟抬起手,觉得不妥当又放下了,他任由她哭,她哭了很久,久到和八百年的苦楚和解。
有的人终其一生追求的结果,或许不是山上遥不可及的神庙,而是那个听我把话说完的人。八百年太久,久到她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八百年又太短,短到一句话也不曾说完。
“赏善罚恶,生死自有定数。”常知吟说着抬头看了眼远方的山,那是一片白茫茫,“只是有的人活的长一些。”
最后黎岁在他的怀中睡去,她的睫毛颤抖着,怕醒来一切都是一场梦。
“睡吧,我不走。”常知吟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拽住衣服的手这才松开。常知吟走出房间,轻轻将门带上,独坐于夜池。
这里是他常来也是独他会来的地方,虽然名字里有个池字,但夜池可没有池,而是一处空旷的亭子。两千里飘雪,足一夜白头。
张家的罪自有人来定夺。
次日黎岁醒来悄悄就离开了,她已经知道了师父的想法,留下也没有太多意义,说到底她和姐姐不过是师父漫长岁月里泛起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