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来的突然,又恰到好处,或许是老天也在帮着祝卿好。
此刻,她正惬意地看着大雨不断冲洗这人声鼎沸的街市,四处逃窜的人就像是过街老鼠,这雨逐渐犀利,就像今晚的动静一样刺激。
祝卿好笑而不语,静静听着亥汇报,她伸手出窗外想要握住什么,只觉得这雨有些许冰冰凉,但她却是格外喜欢。陡然,她想起来白日里西苑的那颗桂花树,心里不免忧愁怕是得失些颜色。
虽然城内部分人手已经和在城外的【辰】【巳】会合,但是剩下的人,迟早还是会被查到。亥本来想问是否需要变动,只是眼前人只顾着雨滴坠落,似乎并没有听见,他只好缄默不语。
这可是组织里身为天支三阶的【辛】,他只不过是地支最末端的角色。无论如何是无法撼动她的地位,毕竟自己也不是像【卯】是上面的亲信,他是踩踏着数百人靠着血肉才爬上这个位置的,可是再之上,对他来说,太过遥遥无期。只盼,自己还能活着。这已经是最大的奢求了,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他随着祝卿好的视线望去,逐渐失神在这雨夜。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太极殿内,正飘忽着浓郁的草药香。
一名浅青色衣衫的女子正温婉地卧坐于踏上,双膝躺着的正是帝戊。她一边为之揉捻着太阳穴,又时刻关注炉子的香气。黄侍郎站在其侧,面色却异常沉重,他支支吾吾的样子让女子宛然一笑,出了声响,让凝神闭目的帝戊忍不住开口问:“爱妃,何时惹卿一笑?”
女子也不张皇,坦然告之。
此言一出,黄侍郎倒是先行跪地。今夜刺杀还未平息,陛下看完太医便要召见陈宣明(下嫔位),实在是摸不清楚帝心,更何况殿外候着的裴将军几次想要进言,陛下也没有召见的意思。黄侍郎磕了磕不中用的脑子,让刚刚睁眼的帝戊也笑了起来。
“陛下——”黄侍郎自小便是随着帝戊长大的贴身黄门,因此,陛下对其的宽容度极大。尽管他的语气参杂着几分娇气,在帝戊眼中,也不过是中间人的无奈之举。他抬抬手,示意让裴将军进殿来。黄侍郎见状,也顾不上跪着,连爬带跑的。
裴兆勋听着殿内欢声一片,眉头紧皱,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就在他抬手的瞬间,殿门打开,迎面的黄侍郎仓皇地撞入他的怀里。黄侍郎看着眼前人,已然忘记此刻姿势的尴尬,有些劫后余生的说道:“裴将军,陛下召见。”
裴兆勋见多了阿谀奉承,也学会了一些表面功夫的假把式——他向黄侍郎鞠躬,便卸剑进殿。
“陛下万安,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裴兆勋见到帝戊,也不多解释,直接抱拳双膝跪地,他垂眸的样子实在是真诚。这也让帝戊略显无奈,“欸,爱卿,起来说话。”
语毕,两人四目相视,陈宣明就此退至幕后,捯饬手中的香炉。
“陛下,今晚护驾不利都是臣的失职。”
“爱卿,功成便封,护驾不利也是要罚,孤自有打算。”
“臣已让人在宫城口增派人手,也在各个主要干道换成经验丰富的禁军把手,定然不会让此等事件再发生。”
“好,爱卿办事,孤放心。”
帝戊对此做法,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疑虑,就像殿外淅淅沥沥的大雨。在密不透风的雨中,难免疏漏一些冰雹,而被砸中的人该自认倒霉还是能吃一堑长一智,都未可知。但他没有多说其他,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似乎这样就能看见他的心,看清楚他的忠诚,帝戊太过清楚裴兆勋的为人——耿直的愚忠。可究竟,他效忠于谁,也是一个问题,但可以明确的是,他忠于大周。帝戊仅需这一点,便可以让他成为人上人,便可以让他取代那人。
他挥挥手,便让裴兆勋退下,他累了。脸上刚敷药的伤痕被雨意带来的凉气又一次贯穿,他眼前又浮现了那名女子的面貌——妩媚中伺机而动的杀意。她的眼睛实在是诱惑,让人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这让他想起了那人,他的眉眼之间也有这般神情,但只在少数时候出现。
于是,在裴兆勋踏门而出的那一刻,他俯身只手托着下巴,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活要见人。
裴兆勋回首看着这一幕,他愣神,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雨夜,那个少年也是这副模样,正坐其中,用着同样的口吻,只是那句话,他不敢再想。
他像当初一样,只是点头。
大雨逐渐变小,裴兆勋没有让人撑伞,这点小雨,对他而言只是洗脸罢了。他眼底抹不开的顾虑不得不让云层继续汇集,也让这场雨持续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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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雨渐止,天边阴云散去,迎来一阵好阳光,祝卿好闭眼躺在踏上,静静地迎风睡在日光浴中。
亥也不知道该不该上前询问,他不懂为什么在危机未除之际,她还能这么淡定,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有点不确信,毕竟他的命也算捏在她手里。这样的人,真的能带领他们出城门嘛……亥虽然敢在心里想,但他的的确确没胆量说,不过至少在一众人里,只有他敢这么想。
许是被亥灼热的求生欲盯得发毛,祝卿好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然后看向他,一言不发,似是在气恼他沉不住气。
害的他干咳了好几下,抿唇不敢看她。彼时的祝卿好卸下来面具,她的眼睛依旧魅惑丛生,与她原本的眼型形成一双惊艳的瑞凤眼,再与粗细正好的平眉放在一起,瞳孔在光影的映衬下流转着水汪汪的感觉,让她的半张脸都柔弱了许多。
“亥,你在这个位置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