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时间匆匆过去，原本平静的姜家再次动作起来。

高大的祭坛上火焰停歇，三足青铜鼎冒出袅袅白烟，香云稀薄如雾气般飘动。

一名老人盘坐在地，像是一尊石雕，静静等待。

“啪！”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略显空旷的祭坛上，老人的眸子瞬间睁开，两道神光射出丈余，直勾勾盯着青铜鼎。

三足鼎周围雾气浓郁，像是浩瀚的云海。

一道身影从鼎内爬出，露出一个脑袋，搅动周围白茫茫的香云，正是姜临川。

他站起身子，只觉得之前脑海里涌进的记忆洪流越发清晰。

与此同时，姜天水、姜暾二人也爬了出来，整尊大鼎内部的宝药精华被三人吸收殆尽，原本以他们幼小的身躯还不足以能够吸纳如此多药效，哪怕他们体质特殊，在如此庞大的灵蕴精华面前依旧显得太过脆弱。

要知道，其中不乏各种太古凶兽的真血，诸如白蛟、五色鹿、九头蛇等，都是强大的种族生灵，更别提人元果一类的天材地宝，以姜家对他们的重视来看，就是小半株药王都有可能为他们准备！

好在姜家毕竟位列一流的顶尖大势力，哪怕底蕴相比一部分大势力而言略显浅薄，依旧有不少珍贵药方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姜天水能够明确感知到身体每一寸血肉里都蕴藏着无尽宝药精华，只待日后修行便可化为己用。

“呜——”

一步迈出，平地无风起浪，一股劲气卷动雾气，姜暾浑身泛起淡淡清辉，透过衣物阻隔显露，他明显感觉自身力量提升很大，已经初步踏入境界。

“初入采气境······不，似乎不止！”姜天水亦在感知自身，他同样在洗礼中迈入修行的第一个境界。

采气境！天地之灵气，采纳己身，归于己用，踏入这个境界意味着初步脱离肉体凡胎，开始迎风饮露，餐霞食气，举手投足间皆是法力！

“卧——槽！！”

这一刻，姜临川心中一团乱麻，在心底疯狂呐喊着别人听不懂的胡话。

“卧槽卧槽卧槽——！”

“我这是穿越了？！”

“不对，之前的记忆同样是我的，我这是转世在了另一个世界！”

“之前是因为胎中蒙昧，导致我遗忘了上一世的记忆？现在又是为什么觉醒了？！玲珑石还是之前那方天地造成的？”

“族内长老们知道了我真实情况还会把我当宝贝一样供着吗？还是会把我当作夺舍的强大修士挫骨扬灰？”

“冷静······冷静，这六年都这么过来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姜临川头上冒出冷汗，极力安抚自己，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上一世他生活在一个末法世界，不，应当是“无法”世界，没有半点神通法术，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二十几岁社畜，原本想在某个节假日去泰山游玩，顺便看看能不能碰上类似奔驰大帝的事迹，因为人太多只好半途而废，跟朋友返回家乡爬山玩耍，不曾想，发小跟女友发誓遭了雷劈，牵连上了他自己，花一样的年华只剩下一截焦炭，呜呼哀哉。

按理来说上一世他经历的更多，在记忆方面应该会占主导地位，毕竟这一世还小，可惜的是虽然才出生六年，发生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上一世能够相比的，太过震撼的异世界感受加上这一世才刚刚觉醒，现在的内心更多还是这一世的性格主导。

不然的话，在一名六岁孩童脑海里突然觉醒一个二十多岁人的记忆，非性格大变不可。现在的姜临川内心有些复杂，浮于表面的是上一世的性格，内心深处则是这一世冷漠、视凡人如草芥的世家嫡系人格。

“川儿，可有不适？”长老注意到他的不正常，出声询问。

姜临川压下内心的思绪，摇了摇头道：“无事。”

他并没有特意解释什么。

长老不太放心，探出神识检查了一遍姜临川的身体，最后更是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仔细探查，发现没有留下什么隐患才放下心来。

这可是家族宝贝，朱雀亲子，必须郑重对待。

姜临川并不是很确定长老有没有发现心口的护心镜，一直在犹豫要不要问问族内长老，换做之前他肯定就问了，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害怕这个东西牵扯到他的记忆。

“咔擦——”

蔚蓝的天幕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不断蔓延，天光顺着缝隙洒落，笼罩着整座毓灵山的大阵被族内强者解除，几位宿老虚空而立，周围拱卫着鳞甲森森的黑甲侍卫，严阵以待。

守在姜临川三人身边的长老冲他们点了点头，道：“走。”

三人靠向长老，长老取出一支斑斓小旗，抛至脚下化作草屋大小，载着三人飞向半空。

几位宿老围了上来，东南西北方向各有一人，正北方向的宿老身上血气滚滚宛如狼烟，金戈铁马般的肃杀感铺满了北边天穹，南边煊赫剑光形成剑网，将虚空都笼罩在内，东边宿老擎起一座五层小塔，紫气东来，西边无量威光仿佛山倾海啸，形成一片神光海洋。

跟在后面被侍卫簇拥着的姜飞见到这一幕不免有些感叹，他同样进入了洗礼名单。

“在族内洞天都这般小心，姜临川那小子很受家族高层看中啊······”

一座雕栏玉砌庭院内，月芝兰在草地里散发着柔和的月光，因为白天的缘故并不显目，远处假山横陈，从孔隙间流出白雾，袅袅升烟，亭亭如盖的秋鹊树枝桠招摇，每一片叶子形如阳鹊，泛着焜黄，却不显衰败，反而生机勃勃。

八角亭里，一老一小两道身影坐在石桌上。

一身灰布卦袍的老人眯起浑浊的眼睛笑道：“这段时日就先在这里住下，过两日你父母就能上来看你······想要什么跟长老说，等稳定下来了就能随你走动了。”

姜临川没有太琢磨“稳定下来”的意思，只听老人说，时不时点头。

“隔着几个庭院，远处那阁楼就是你兄长的住所······最近多多修行，努力把体内灵蕴消耗掉，一直藏在体内也不是个事，时间久了还是会浪费部分，依着你的性子出门乱跑还容易招惹是非，让积年大妖当成血肉宝药掳了去······”

“没事，我在族里哪也不去，相信没有哪只大妖敢闯入我姜家作乱。”

姜临川原本想说“在族内招惹是非就好了”，一想到老人的辈分还是放弃了。

此刻他心中有些无奈，觉醒前世记忆的他思想上也算是个成年人了，居然还要让一个不知几百岁的老人哄带，还不如给他送几个宫廷装扮女娥呢。

“哈哈哈！”老人被姜临川逗笑了。

毕竟大半辈子不是在闭关就是跟各种敌手厮杀，老人对带孩子实在没有经验，又不好一老一小大眼瞪小眼，老人索性开始给姜临川讲道、讲各种道法术式。

姜临川对老人的非凡经历很感兴趣，听的时候就像个孩子似得认真入迷。

“山峰般高大的山神血脉······这个世界还是太危险了！”姜临川都想继续当他的纨绔了，单纯作威作福就好，还有人伺候。

可惜，自从朱雀血脉暴露出来后他的人生就不是他说了算了，家族会推着他前进，环伺在周围的敌对势力若是知道他的存在也不会允许他安稳活下去，注定要伴随鲜血与杀伐成长。

这种思绪只是盘绕在心头不久就被另一股豪情壮志占据，他原本的性格本就张扬跋扈，不然也不会意图取代兄长，虽然他并没有表露太多。

“三千大州，近一半是人族疆域，与妖族平分天下，东胜神州以外的海外仙山是仙门势力，隶属九天仙神统御······”长老娓娓道来，为姜临川讲解外界详细的局势。

三千州乃是统称，人族始于微末之际就已经听过这个名称，东胜神州、南雍州、道州、云崖州······等一千五百多个州都是人族统御的疆土，与妖族隔关相望。

九州，代指人族，那是人族九个祖州统称，是最开始的疆域，人族皇庭、人皇殿、武神殿、剑门就在那里，汇聚了人族最顶级、最强大的力量，人皇、武神、剑主、九大人王坐镇其中，哪怕是莽荒深处的古神、九天之上的神、仙二族，以及妖皇殿的各大妖君都难以降临九州，九州对于万族至强者而言，无异于真龙潭、白虎穴，杜绝一切人族之外的绝世生灵！

而其他州上，好比如南雍州虽然名义上是人族疆域，却存在各族生灵裂土封疆，只能靠各大人族世家、宗门圣地加以制衡，有的九州掌控力度较弱的州域更是被仙门鸠占鹊巢，与其他种族暗中掌握，不少人族沦为血食。

几日过去，姜临川眼界开阔不少，哪怕只是听闻一位长老的讲述，亦足以了解到很多秘闻，是一个数百岁大修士的所见所闻。

“我知道了。”老人起身，手上是一份传音玉简。

“你兄长那边有事寻我，我先过去一趟，你安稳待在院中不要乱跑。”灰布卦袍的老人认真叮嘱。

“知道了五爷爷！”姜临川表现得很是乖巧。

老人化成一道虹光飞出庭院，只留下姜临川一人。

姜临川轻舒了口气，自从他觉醒记忆以来有时候总是忍不住要说一些口癖，他忍得很是辛苦，不敢在一位大修士面前表露出丝毫异样，这种老人眼睫毛都是空的，依着他们对自己的宝贝程度不会放过丝毫不对劲的地方，到时候被某种神通法术探查了心声就不好了。

‘总算轻松一些了，好在这几日几乎都是五爷说话，乘此机会多多磨合两种性格，尽量恢复······’

姜临川游走在院子里，这边扯扯花花草草，那边捣鼓假山布局，随心所欲。

另一边，一处阁楼里，姜蠡邺与姜辽二人在低声细谈。

“族内的意见是除了神体，水儿和川儿的修行方向由他们自己决定，水儿是打算走剑修一途，川儿那我也见过，族老说他获得了【雷音紫阳体】，修炼几年就是一具后天灵体，不会有损朱雀血脉，正好可以对外掩饰······”

“朱雀血脉明显更适合法修，天水那不再劝劝？”姜辽皱眉。

姜蠡邺摇了摇头，道：“几位宿老正在劝，父亲也在。虽说是大体由他们做主，但一些事确实要同他们讲明白······水儿他们注定是要被雪藏起来的，剑修又是入世练剑一途，不好安排······”

这时，二人突然同时抬头，门外传来脚步声，有人敲门。

“大人······夫人请二位长老过去一趟。”一道轻柔的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