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蓑衣客将脚边的最后一粒残片交给森罗,“你为何要与罗网联系呢?”
“在你眼看,韩国与秦国交战有多少胜算?”
森罗手指蘸水涂抹在瓷片的端口与另一块碎片严丝合缝的拼接后,指尖升起的寒霜凝水成冰,将两块瓷皮冻在一起。
“虽然很丢人,但既然是你的问话,属下便如实回答。”蓑衣客深吸口气,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甘,“没有……韩国连一丝希望都没有。”
“只以武力向较量,不过是以卵击石……所以,想求狼烟止息就只能从内部瓦解。”森罗仔细地拼着手中的残片,兀自笑道,“秦国朝局也不是铁板一块……君臣相疑,这可是兵家最大的忌讳……我总要给嬴政找些麻烦,免得他忘了同我的约定……毕竟,秦自穆公以来二十余君,可未尝有坚明约束者啊~”
“大战在即,属下会紧盯秦国和军中的动向。”
“去吧,正值乱局又恰逢人手紧张,你最近恐怕要多受累了。”
森罗摆手让蓑衣客退下,继续在碎瓷堆中找寻着能用的碎片,顺便将另一盏温热的茶放到了敞开的窗边。
“太阳落山后开始明显转冷,虽然不及酒水有用,但一杯热茶也能聊胜于无地暖暖身子。”
窗边无人应声,可茶盏却被只突然伸出的手端走。
“韩王宫那漏洞百出的守备说它像筛子都过分抬举了……白亦非那边你多上心些。”
空了的茶盏被放回窗台,在清风中逐渐转凉。
森罗将破碎的杯盏拼好,轻轻抚摸着杯子的釉面上不光滑的痕迹,无数裂痕交错,将巧绘的苍鹰肢解的支离破碎。
翻过杯底,色白花青的云蝠也同样碎得四分五裂。
森罗轻叹一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意思吗?”
*
“王上,韩国那边的动向。”秦王宫中,盖聂将最新的军报送到了嬴政的桌案上,“韩王安宽仁厚道,这次动兵的决断似乎下得太快了。”
“宽仁厚道……”嬴政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盖聂,“先生不愧为鬼谷弟子,看人真准。”
在这战火动荡的时代,一个缺少魄力强权,一味对朝臣纵容,对外敌怀柔的老好人君主……这样的国家是无法存活下去的。
敛眸收拾好万千感慨,嬴政将目光落在了手中的军报,“卫庄?寡人没记错的话,他是你的师弟。”
“是。”
盖聂脸色全无变化,似乎这个十载同门的师弟与其他人别无二致。
“寡人对鬼谷的规矩有所耳闻,历代鬼谷都只有两名弟子,但他们最后却只能留下一个……张仪苏秦,孙膑庞涓……现在轮到……”
嬴政合上公文,轻声感慨,可做出的决定却没有任何迟疑,“既然是宿命般的对手,先生应该不会拒绝这次同门间的交战吧。”
“王上要对韩国动武?”盖聂有些诧异于嬴政的安排,“您与福寿公主的约定……”
“约定?你指的是寡人陈兵边境,她将韩非送入秦国的交易。”嬴政的笑容在灯影下温纯得如美味的毒酒,“寡人并未食言,不过既然已经兵临,不如再从韩国身上多咬下一块肉来吧……寡人需要韩非,秦国需要战争,这样才两全其美。”
“是。”
“先生去准备吧,明日朝堂,寡人的旨意便会下达。”
等盖聂的身影消失,嬴政眼神幽深地看着烛火的光点。
宽仁厚道吗……
这样的溢美之词还是等他终结战乱一统六国后,留给他的孩子吧……
而他,注定只会是史书上穷兵黩武,独断专行的暴君!
灯火乍然熄灭,无星无月的夜里,尚且年少的君王孑然一身,已选择了孤高的王道,他不需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