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文大纪》的作者陈燕翼在当年曾经直接指出“然虽如是,臣窃观陛下两月来用人行政,臣未尝顷刻不忧心及之。出王游衍,未尝一刻不在陛下左右,而冀劾忠于万一也。臣犹忆宋臣苏轼之告其君曰:陛下求治太急,听言太广,用人太骤。臣少学于苏氏,师其忠鲠;窃不揣,亦以此言进”可见隆武帝太想中兴,听到的言论太多,用人又骤然提拔(其实朱媺娖也有这个毛病,但如果不是历史留名的忠臣能臣,朱媺娖是不会考虑,隆武又不跟朱媺娖一样有外挂),是非常有问题。
唐鲁之间的对立,并非后来唐桂争立那样你死我活,徐芳烈在朱以海登上监国宝座之后,有过这样一段记载:“(隆武朝廷使者刘中藻到来之后)朝中江上,大率与者半,不与者半;与者以为圣子神孙,总为祖宗疆土。今隆武既正大统,自难改易。若我监国,犹可降心相从,而不与者以为彼去北远,幸得偷安旦夕,而猛臣我谋将,血战疆场,以守此浙东一块土,似难一旦拱手而授之”。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说,鲁监国政权之内赞同臣服隆武朝廷的官员有一半,拒绝服从隆武朝廷的官员也有一半。当然监国政权内部极端反唐的臣僚也有不少,甚至有人还对隆武朝廷的使者喊出了“凭江数十万众,何难回戈相向!”这样的混话。
可惜,隆武终究还是没能抓住这个机会,他连郑芝龙都团结不了,更别说鲁王政权!
隆武内心对自己的权威没有多少数,除了江西的黄得功原本还搭理一下,但也因为苏观生的操作对隆武不满滋生,尤其是黄得功好声好气要退回苏观生未果以后,一怒之下先斩后奏把苏观生退回了福建,以后不说决裂对福建也是相当冷淡。
湖广的李过和何腾蛟,历史上何腾蛟就没管过隆武,当然他也没那个能力。而李过帮朱媺娖数次索要总督两广诸军事、督抚忠贞营、招抚张献忠事宜都没有结果,甚至放话忠贞营只听朱媺娖督抚(堵胤锡:我在哪?我怎么办?朱媺娖:……你真觉得李过听你的?),湖广那里比黄得功还冷淡。
至于广西,瞿式耜本来就不认为隆武该继位,他更看好朱由榔,现在正抱着朱由榔俩儿子叹气呢!
云南正乱着,沙定洲叛乱等西营入云南才解决掉,朱媺娖还打算等张献忠死了引大西四子至云南平乱,驱虎吞狼。贵州存在感极低,四川明军和张献忠还在互殴,张献忠节节败退。
所以,隆武连一个福建都控制不了。有时候真是人善被人欺,朱媺娖原本好声好气和隆武说话,还数次上书不要内斗,“俱为忠臣,当慰其心,以和为贵”。甚至指出浙东鲁王政权并非不能团结,就差亲自下场教他怎么团结,别的先不说,只是也要和鲁王建立联络啊!互杀使者有意思吗?陈谦的事现在已经发生了,朱媺娖本来就天天上书以团结为先,就差指着鼻子不让他杀使者,可还是没有拦住。
隆武对广东倒是蠢蠢欲动,他想要派官员来广东,试探着派过来一个广东巡抚,朱媺娖接受了,又转身逼其北走。隆武接着还要派官员来,于是朱媺娖“考校兵书、防御之事、看其武艺勇力,及应天福建诸事所感,凡勠力同心者留,不同心者遣”,最后被朱媺娖留下的只有三四个,岗位还和隆武说的不太一样。
还别说,朱媺娖已经是这里面最客气的了。
朱媺娖含蓄隐晦的说了福建内部的矛盾、发生的事情,王兴闻言惊讶。张家玉很早就知道这些事,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朱媺娖看左右无人,实话实说:“芝龙不过一海贼尔,心无远志,本就不愿迎立陛下,陛下又数次不智,以激芝龙之心,芝龙见小利而忘大义,守家之犬,一旦虏兵刀锋至,不意恐剃发降清。陛下既不能团结诸臣,文武对立,又不安郑氏之心,一旦芝龙决绝,陛下大祸将至。”
“啊!那各地没有来勤王的吗?”王兴微惊。
“你说谁?”朱媺娖对隆武拉仇恨的能力无力言说:“原先苏大学士一事靖南侯本就心有不喜。”黄得功都专门写信抱怨苏观生的愚行,“而且九江南昌战事繁忙,靖南侯自保尚且不足,更别说救驾。”
如果不是九江南昌城防坚硬,黄得功本人忠心耿耿,下面都是宁死不降者,清军推进的艰难,黄得功估计就要拿命死守南昌了。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满清把注意力放在拔浙东襄阳这两个钉子上,黄得功的对手也就是一群剃发绿营。
“湖广那里何腾蛟几乎是孤身一人上任,嗯?广西那里还有钱吗?快到中秋了是不是该给何督师送点儿节礼。”朱媺娖发现自己忽略了何督师,作为南明肉身抗八旗里面最有战绩的一位,不属于农民军的成员,来到两广就把何督师抛在脑后实在不智。
把这事提上日程以后,朱媺娖接着跟王兴说湖广的情况,“忠贞营不可能脱离湖广北部,陛下也不敢让忠贞营勤王。”比起历史李自成放弃襄阳已经好了很多,所谓的李自成荆襄根据地并不稳固。襄阳根本就是一座孤城。襄阳的西边是占据勋阳的徐启元,王光恩,从1643年到1645年,勋阳的明军和襄阳的顺军交战数次,顺军一直都没有拔除这颗离大顺襄京近在咫尺的钉子,甚至还曾一度被勋阳的明军反包围过。而历史上,南下的清军刚到襄阳,死扛了大顺军两年的勋阳明军就立刻降清了,所以襄阳的侧翼是存在严重威胁的。
襄阳的后方同样不稳,历史上在襄阳和来自北方的敌人开战,都要以荆州为后方。而荆州当时并不是安全的后方。历史上李自成离开襄阳的时候,当时属左良玉系的马进忠,王允成正率领明军围攻荆州,李自成是在先驱散包围荆州的明军之后才得以入城的。
现在就不一样,李自成到襄阳的时候黄得功已经火并了左部,召回了左良玉系的士兵,顺军又很快表达了招抚的意思。至少现在襄阳的后方是稳了,马进忠等人转移到了湖广南部。
“何督师孤身上任,按《万历会计录》的数据,整个湖广的田赋也只占明朝总田赋的百分之五,广西则更惨不忍睹,不到百分之一,不如南直隶的一些大县。虽然这是夏粮赋税,而不是全部赋税,南方占比低实际上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们大部分是秋粮赋税。实际能收到的肯定是比这些高很多,但还是改变不了一个问题,就是湖广、广西根本养不起这么多明军。”朱媺娖面无表情,这也是她为什么死活要先夺广东,不太关注广西的原因,财赋之比可以说天差地别。
这同样也是朱媺娖看重何腾蛟的原因,按照王夫之《永历实录》的记载,何腾蛟“军食不给,创征义饷,不经奏复,以意为轻重,每亩溢额派者五倍以上,犹不足,则预征至两年。赇吏承风追呼每剧。又开告讦,籍没民财充饷,旦夕倾数十家以为常。”为了筹措军饷,何腾蛟还让衡永道严起恒在永州铸钱,现在还有当年铸的隆武通宝实物传世。
何腾蛟的水平还真挺不错,绝对是能员,这么刮地三尺,居然没刮出大规模农民起义来,可以说很有才干。换何腾蛟来做两广总督,绝对是一件好事,两广可比湖广有钱多了。
“何督师困境犹胜靖南侯,江西不过靖南侯一家菩萨,何督师手下菩萨多了去了,都不好惹。忠贞营为什么一直要我去督抚,不就是不愿意受何督师督抚,更看准了我不可能去。就这,还指望何督师勤王,他够受气了。”
“云南更别说,奢安之乱以后,又起沙定洲之乱,四川张献忠还在作乱,不出大乱子已经很好,更别说其他。”
“那……公主乐意勤王吗?”王兴终于问向唯一一位有能力,也不乱,最有希望勤王的人。
朱媺娖思索一阵,点点头,“我想我还是会去的,甲申以后,我家已经没了两个皇帝,哪怕陛下确实不能在乱世为君,我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朱媺娖到底怎么想的,她自己本身也不知道,福建为兵家不争之地,广东还没完全吞下,朱媺娖对福建没什么动力。至少现在,她还是乐意尽一份心意,只是这份心意有多少,就难说了。
王兴还是回绝了朱媺娖的要求,没有去潮州府,他不愧他的称号“粗中有细的绣花针”,现在太乱,又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还没把宝压在朱媺娖身上。
朱媺娖也没为难他,送走恋恋不舍看着朱媺娖脸的王兴以后。她和张家玉面对面聊了很多事情,带着张家玉帮忙收购的土特产,张家玉监造的军资军械,张家玉拉拢的一部分人才,浩浩荡荡回到了广州。
马上就八月十五了,朱媺娖决定给湖广何腾蛟李过,广西瞿式耜,江西黄得功送点节礼,并考虑一下武装行商四省互保的可能性。
朱媺娖很眼馋《伐清》里邓名的武装行商,只可惜朱媺娖既没有强力的水师,更没有得天独厚的长江水道。但环广好像可以,既可以行商,减轻经济压力,也可以训练水师,对吧,凌海将军陈奇策。
很大的可能以后就是靠广东一省之地,承担抗清大部分开支,不能坐吃山空,朱媺娖打着算盘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