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媺娖病的很重,她一离开北京城就开始生病。在离开北京城之前,她写了一封信,指责吴三桂背弃君父,并且暗害太子朱慈烺,然后接着笔风一转,分析了山东南直隶的布局,表示满清南下,原本朝廷尚有天下之时都无法阻挡东虏与流寇,现在更不可能。不要考虑什么联虏平寇,在河南山东地界出现权力真空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去北伐收回故土,才能保证南京的战略纵深。
甚至朱媺娖还颇有预见性的指出一旦李自成放弃京师西走的消息传来,山东华北等地不会再接受李顺的统治,一定要把握好机会,关注北方情况。
李顺的统治根基并不稳当,历史上原明投靠李自成的士绅官员在见识李自成统治后也直言:原以为新朝,仍流寇也!不得不承认,这也是李自成失败的重要因素,他实在太着急了。
最后朱媺娖在信最后写道:“此番东虏入关南下,非仅亡国,更亡天下也。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有若昔日五胡乱华、蒙古灭宋,皆为亡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望诸君共知。若能守晋、宋之地,犹待其变,若不守,则天下尽亡,汉家不复。媺娖泣血拜言。”
朱媺娖写完以后,在信纸最后按上自己、定王、永王的印章,一时之间找不到信物,朱媺娖把二王的印章都递给张家玉,然后抽出自己公主制式的发簪和首饰还有皇子的玉带皆赠给张家玉。
“公主这都是谋国之见。”张家玉看着朱媺娖写完,“可惜……”这位岭南三忠在叹气,张家玉已经听完了之后南明十几年让人高血压的历史,他对弘光小朝廷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
“到了这种地步,不过是吾尽吾心罢了。”朱媺娖眼眶通红:“我原以为李自成可以,但他不可以,既然他不可以,那我们便要去找能行的。”
“公主深明大义。”张家玉拜道。
“不要在高杰那里待多久,去黄得功那里,让他想办法留在湖广,弘光……不要对他抱有任何希望。”朱媺娖叮嘱他。
张家玉看着自己手上的纸,只感觉自己肩上的责任沉甸甸的,能不能拯救这些忠臣就看他了,张家玉一时也手足无措。
“公主您……”张家玉欲言又止。
“我要跟着李自成西去,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不能回到京师,如果真的回来了,我可不希望以满清长平公主的身份回来。”朱媺娖低声咳嗽,苦苦一笑:“都拜托先生了。”
张家玉叹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大礼参拜朱媺娖,“先生快起。”朱媺娖连忙想要拉起张家玉。
“公主高义。”张家玉跪在地上说。
李过他们准备好车驾西行,可能听取了朱媺娖的意见,没有放火烧宫,并在临行之前,取出宫中珍藏的永乐大典,分给京师的百姓,还拉走了汤若望等传教士。
朱媺娖躺在车架上,凝视外面的风景,“我真的好恨,珍娥,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没用。”费珍娥不敢说话,她能猜测出朱媺娖口中的他是指李自成。
“唉。”朱媺娖闭上眼睛,两行清泪落下来。
朱媺娖病得很重,气息奄奄,太医都被吓得几乎要自杀了。
这一路不说险象环生,但也称不上安宁,华北等地不说举城皆叛也可以说是遍地烽火。但这一切对已经快瘦成骨头架子,天天被太医玩命灌药灌汤的朱媺娖不知道,李自成下了死命令,就算是他们死光了朱媺娖也不能有事。
专门护送朱媺娖的李来亨表情严肃,最近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对朱媺娖说,但看看朱媺娖的身体,他下令把这件事一定要瞒下去。
到了西安以后,朱媺娖的身体好了很多,她渐渐又能散步出行。
“最近怎么没有看见慈炤。”朱媺娖看向朱慈炯,好奇的问:“他病还没好吗?”
朱媺娖身后的费珍娥脸色大变,连忙用眼神示意朱慈炯千万不要说出来。
“……是,慈炤受惊,病的很重。”朱慈炯低声说。
“这么重吗?”朱媺娖摇摇头,“算了,我去看看他,他现在在哪?”
“公主,四殿下身体不好,太医说最好不能见人,以免相互过了病气给殿下和四殿下。”费珍娥低眉顺眼的开口道,以免让朱媺娖看出不对来。
“那先算了。”朱媺娖摇摇头,看着东南方向自言自语:“也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了。”
南方,应天府。
这一日,黄得功在军营里闷闷的饮酒,突然他身边的总兵翁之琪回报:“侯爷,外面来了一个来自顺天的文人,自称带来了定王和坤兴公主的书信。”
黄得功手一顿,把手里的酒坛子放下,抹了把胡须乱糊的嘴巴,“定王?坤兴公主?真的假的?”
“侯爷,来人手里有定王永王的印章,还有定王的玉带和公主的首饰,看起来不像假的。”翁之琪说
“那还不快快带进来。”黄得功一挥手臂,连声说。
黄得功打仗确实厉害,但政治天赋着实一般,历史上的南北太子案中南太子案,他就抗言上书争论说:“太子未必是假冒的,先帝的儿子也就是您的儿子,不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就能来胡乱假充的。我担心在朝廷中的大臣们花言巧语奉承陛下您的人多,敢不看您的脸色直言进谏的人少,他们就是明白认出是太子,也不敢抗言上书,怕给自己惹祸啊!”当时太子的真假没人敢断定,黄得功敢于这样忠愤直言,不阿谀奉承,实在是……但凡聪明一点儿的都知道,夺门之变殷鉴未远,这种事情不能掺和。
可这位真是一位忠臣,虽然从历史看,救下高杰的影响更好,但张家玉和朱媺娖都倾向于先救黄得功。
张家玉踏入黄得功的军营,拱手道:“靖南侯。”
“你是从顺天来得?”黄得功饶有兴趣打量着张家玉。
“正是,我本为十六年的进士,原为翰林院庶吉士。”张家玉不卑不亢的说。
“那还不快快入座。”黄得功不满的看了翁之琪一眼,准备椅子让张家玉坐下。
立刻便有人搬来椅子放在大堂正中,张家玉也不犹豫,撩起袍衫下摆便坐了下去。
“请侯爷屏蔽左右。”张家玉扫了一眼周围。
黄得功挥了挥手,示意左右退下。当然不会有人觉得这位好击剑、任侠、多与草泽豪士游的进士能够怎么着黄得功。
看到左右没人,张家玉才把书信掏出来:“这是公主的书信,没有封口,谁都可以看。”黄得功半信半疑的接过来,“为何是公主?”黄得功看着书信心下诧异,“吴三桂这贼子!”刚刚看了几段,黄得功用力拍了桌子,桌子摇摇欲坠,等看完全部,黄得功皱着眉说:“公主这确实是谋国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