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哥哥没有同我一起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而是找了山下的村庄中一个与他相识的老妇人将我送到了卢府,他让那老妇人说是她救了晕倒在她家门口的我,而我昏迷了两天,直到今天我醒来她才知道了我的身份,立刻将我送了回来。云峥哥哥说他曾经救过这个老妇人的丈夫,她定然不会乱说。
我的平安归来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含卉抱着我几乎哭晕过去,但我俩还没有相处多久,就被父王派人接回了王宫。
我回到宫中,在鸿宁殿拜见父王和韩王后的时候,阿域突然闯了进来,顾不得给父王和韩王后行礼,抓着我的双臂激动的说:“姐姐,阿姐,还好你没事,幸好你没事,我都担心坏了!”我看着阿域浑身上下风尘仆仆,脸上、身上还有不少擦伤,立刻问他怎么了,阿域擦了擦头上的汗和眼里的沙,笑着说道:“没事,找你的路上遇到几个毛贼,不过...”阿域想到父王和韩王后在场,没说下去,只是笑。
阿域因为我的失踪,瞒着父王和韩王后偷偷带了人出了宫去找我,眼下我回来了,他也立即赶回来了,然后他自然而然的受到了父王的责罚,跪了一夜佛堂后,又被禁足了半月。
后来那几天,我过的很轻松,父王叮嘱我好好休息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了,韩王后也碍于自己“宽厚贤德”的名声,那几天也不曾让我请安,但各种风言风语开始在宫中流传,大抵不过是我被几个男人掳走,又凭空消失了两天,估计早就失了清白了,我从不理会这些风言风语。直到五天后,韩王后派人将我带到了母后生前的寝殿—瑶光殿。
之前,无论韩王后如何责罚我,我都不曾反抗过,但今天,当着那么多宫女嬷嬷的面,她说为了保大图颜面,堵悠悠众口,要让几个嬷嬷为我验明处子身,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忍受的,尤其还是在母后的寝殿里,这不仅是在侮辱我,更是在侮辱我九泉之下的母后,我拿着金钗划伤了几个嬷嬷,但终究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对手,就在我被按倒在一张凳子上时,父王来了。
父王让孙嬷嬷将我带回去休养,我出门的瞬间,听到了屋内摔杯砸盏的声音,还夹杂着父王的怒吼声,韩王后的抽泣声...
后来,父王和韩王后很快和好了,韩王后也终于查出来当时是孙嬷嬷偷偷去找的父王,开始明里暗里的为难体罚孙嬷嬷,我为了孙嬷嬷不被韩王后挑出错处随意惩罚,便让她称病告假,但凡我出殿门,都由春草常伴我身边。
含卉来宫里找我时,看向春草的眼神多有忌惮,让她的贴身侍女阿珠带着春草远远走开之后,含卉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笑着塞到我的手上,说道:“有人让我给你的,用法呢,是每天睡前涂一次,不留疤的!你猜,这人是谁?”
我想起云峥哥哥说会让含卉给我带些治外伤的药,但也知道他是不会那么直接的对含卉说是自己带给我的,于是,我试探的问到:“是谁?冠凌吗?”
含卉“扑哧”一笑,道:“你俩呀,都当我是傻子,冠凌是怎样的性子我哪里会不知道,冠凌突然开窍让我给你带药,你猜我会信他吗?”说着含卉扬起了拳头,比划了两下,继续说道:“我三两句就让冠凌跟我说了实话,他说这药是云峥哥哥给他的,让冠凌以自己的名义托我带给你,这样会给你和大王留下更好的印象。既然是云峥哥哥让他给你的,我思来想去,便起了疑心...”含卉看了看四周,抓着我手低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和云峥哥哥都消失的那两天,是不是一直在一起?”
我知道含卉聪明,瞒也瞒不了,就点了点头,继而又赶紧说道:“不过,是我中了刀伤,拖了云峥哥哥的脚步,他是君子,我们不曾如何...”
含卉笑的更加厉害,点着我的额头,说道:“没想到两棵铁树居然开起了花...”
我赶紧摇头说不是那样的,含卉止了笑,捂着我的嘴巴正色道:“怀亦,你还不信我吗,我不会乱说的!我真心觉得,你和云峥哥哥非常般配,郎才女貌,你俩若站在一起,想着都是一对壁人,冠凌虽然不错,可到底缺了些什么...但是,我又不得不说,你俩是不能在一起的!韩家是个吃人的地方,大王同韩家表面和善,背地里却不是那么简单,你虽是大图的长公主,身份尊贵,但你同韩王后的关系真正如何,韩家是如何看待你和阿域的,你自己清楚!你若真嫁到韩家,有韩天明和韩王后在,就算云峥哥哥,也不一定能护住你,他之前的夫人崔可盈就是例子!他不一定是爱崔可盈,但他是为崔可盈的死反抗过的,结果还是不了了之,我猜云峥哥哥可能也是因为受不了韩家这样的作为,才一直不肯再娶的。即便是我的姑母,也就是云峥哥哥的母亲,之前两家关系那样好,姑父也算尊重她,可她去世前,也是郁郁寡欢的。你在宫里...本就艰难,嫁到韩家,我真的不敢想...”说着,含卉将我的手抓的更紧:“怀亦,你嫁到我们家,嫁给冠凌,对你,是最好的...”
这个道理我懂,我也没有想过要嫁给云峥哥哥,云峥哥哥的所作所为也确实不是要娶我的意思,但突然就这样直接的被含卉说出来,我还是感到心底什么东西碎了,我忍下了自己莫名其妙就要涌出的眼泪,笑着说道:“我知道,我只认卢家的嘛!”
那天,我和含卉在花园的秋千那里玩了许久,我笑的很大声,含卉以及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没有见过我这样失态过,所以,晚上,我因“举止不当”受到了韩王后的责罚,我不屑,这只是又是一个开始而已,只是这次有了云峥哥哥带给我的药,我的伤口似乎好的快了些。
阿域解除禁足后,听说了韩夫人大庭广众之下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在瑶光殿给我验身的事,气的拍碎了桌角,起身就要去找韩王后,被黄飞云紧紧拉住了,黄飞云派心腹守住了殿门,以阿域胃口不适的名义将我请去了阿域的未央宫。
我见到阿域时,他已经被黄飞云打晕躺在床上,我看着从前经常跟在我身后的小小人儿变成了满脸英气的刚毅少年,一时有些恍惚。这时阿域醒来了,一看到我,眼眶就红了,扑到我怀里呜咽的叫着姐姐,我摸摸他的头,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阿域,记得莫先生的话,你的身份是大图的太子,你要会藏巧守拙,要会察言观色,要学会等待时机,姐姐没事,姐姐还等着阿域做大图最厉害的国君呢!”阿域摸着我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眼,终于闭着眼点了点头。
阿域最终没有去找韩王后,只是那几个在宫内散播谣言的宫女太监莫名的都死了,因为那些人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人,所以,渐渐的,也没有人再过问了,只是那些刺杀我和含卉的黑衣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了,死去的黑衣人身上也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含卉说,韩天明有意让云峥哥哥与上大夫高利平的孙女高云烟结亲,只是父王一直含糊其辞,并未赐婚。云峥哥哥自从知道韩天明与高家结亲的念头后,几乎日日在羽林军衙中忙碌,忙到在韩家吃一顿完整的饭的时间都没有,含卉提起高云烟,满脸鄙夷:“她以为她高云烟和韩云峥名字相关,人就必然会有关系吗?呵,一个眼高于顶的跋扈千金而已,云峥哥哥自然看不上眼!”
“高云烟也是个美人,但,配不上云峥哥哥!”我在心里默默想着。
后来的时间,古玉突然开始频繁骚扰大图边境,父王非常反感朝堂中讲和的声音,一直主张举兵反攻,给古玉一个致命打击,但韩天明怕打起仗来,损了韩家的军事主力,于是在军务上给父王各种出难题,父王和韩天明的矛盾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只是暂时还未撕破脸。韩钰在自己父亲和自己夫君之间两厢为难,只能把所有的憋屈发泄在对我的苛责里...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一年,后来,在卢冠凌的十五岁生辰那天我又见到了云峥哥哥。
云峥哥哥就那么风尘仆仆的来到了卢府,一身藏青色长袍,长身玉立,俊朗清冷,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满座宾客的目光,我在隔着屏风的女宾席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手突然剧烈的抖动了一下,手中的酒杯也没有拿稳,酒撒到了衣裙上,我慌忙去擦时,又不小心碰翻了手边的凉菜,含卉抓住我无法抑制的颤抖的手,笑骂我不小心,然后以带我换衣服为由拉着我来到了她的房间。
含卉看着我故作轻松的哼着小曲,手却无法系好衣裙时,走过来,帮我系好了衣裙系带,突然眼圈红了,含卉低着头小声说道:“怀亦,我是不是...太坏了...你为我肯舍命挡刀,我却...在你的心口刺刀子,你和云峥哥哥都懂的道理,其实,根本不必我去多嘴多舌,我...”
我看着含卉眼中的泪水,忍不住笑起来:“瞧你的样子,我自己都忘记的事情,你又提起来,我只是不小心碰翻了酒杯而已,何必惹得你哭,这样,酒杯和菜碟我多多赔你便是,不要哭了!”
那天酒宴,云峥哥哥只是露了个脸,陪着卢家长辈们还有冠凌喝了杯酒,送了礼物便走了,我和含卉出来时,只看到云峥哥哥匆匆离去的背影...
那天,卢家长辈在宾客散去之后,多留了我一会,又因为含卉在我换衣服时,看到我身上又添置的各种伤,非要借着等衣裙烘干的时间仔仔细细替我再上了一遍药。所以,我从卢府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有了上次遇刺的事情,这次出宫,父王多派了些人手护我,但短短的路程,还是遇到了一伙黑衣刺客,路上行人四下逃窜,街上混乱不堪。父王派给我的护卫已经是高手了,但那些黑衣人却个个如同不怕死一般,就在一把刀快到我眼前时,是云峥哥哥挡在了我的前面,那把刀就那样插穿了他的肩头,鲜血溅了我一身。那个黑衣人显然也惊到了,手滞在了半空,云峥哥哥将那人一脚踢开,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够了吗?”那黑衣人跑出马车,云峥哥哥也紧接着下了马车,从肩头拔下了刀,大声说道:“羽林军众将听着,不必留活口,全部杀!”
我才看到四下已经站满了羽林军,外面的十几个黑衣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手下韩雷看到云峥哥哥受伤,立刻走了过来,我也赶紧下了马车,扶住了云峥哥哥,云峥哥哥倒下去之前,终于看向了我,说了一句:“刀上,有毒,幸好...”
离这里最近且有大夫的地方是卢府,云峥哥哥作为卢家的外甥,自然也被抬到了卢府紧急救治,我也管不了许多,叫人报告父王,为了防止刺客趁乱混入王宫,我今日暂且不回去,住在卢府,父王知道后又派出了许多护卫守护卢府,今晚,应该是安全的。
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仆人和端出的一盆盆乌黑的血水,我和含卉急得直掉眼泪。直到韩天明亲自来到了卢府,他声称自己带了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药物,而没过多久,我们也终于听到了云峥哥哥已经平稳下来的消息。
由于天色已晚,云峥哥哥又刚刚平稳,不适合搬动,所以当晚,云峥哥哥并没有回去韩府,而是继续在卢府养伤,韩天明走之前,说明天一早便来接云峥哥哥。
含卉思虑了许久,叫府中心腹为我们换上了丫鬟装扮,以换药为由,骗过了门口守着的羽林军,进入了云峥哥哥的房间。
守在床边的韩雷看见我们,惊了一下,立即就要给我们行礼,被含卉拉住了,她让韩雷在外屋等一会,然后关上了里屋的门。含卉看着我说:“怀亦,你去床边看看云峥哥哥,我在门口守着。”说着她便背对着我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不再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