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的光线重新暗下来，关天尧这才看清走进来的是个姑娘。她最多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两条短短的小辫垂在耳边，辫子上扎着两条黄丝带，她穿着一套蓝衣青裙的学生装。

显然，刚刚进屋的姑娘，一下地还不能适应屋里的黑暗。她站在原地没动，轻声地叫到：“妈，你在哪儿？我看不见你。”

草堆里的人一只手扶着地，另一只手艰难地伸向姑娘。明显她受了重伤或者病了，虚弱得无法让自己站起身来。

姑娘这会儿已经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她扑向草堆，跪在妈妈的面前，伸出手去抚摸着妈妈的脸，哭着问道：“妈，你没事吧？”

地上的女人摇摇头，坚强地说：“我没事，小迪。妈不是个裹小脚做针线的女人，妈是经历过生死的人，这点小伤还能挺得住！”

这个名叫小迪的姑娘受到了安慰，慢慢停止住哭泣。她从带进来的布兜里拿出两个馒头递给母亲，张了张嘴犹豫着，最终没有开口。

地上的女人注意到了姑娘的举动，她拿着馒头的手停在半空，问到：“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姑娘的眼泪一下地掉落下来，她拚命地摇着头，没有回答。

“小迪，”坐在地上的女人叫着女儿的名字，语气异常的坚定，说道：“你要相信妈妈，快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妈妈都能挺得住！”

姑娘点点头，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妈，我告诉了你，你可千万不能伤心。”

地上的女人坚强地点点头，小迪的口吻中明显带着气愤，她生气地说：“爸爸......昨天被县民国政府的人叫去了，回家后.......他，他说他在望东县没脸见人了，还说国民政府叫他登报申明......申明和你离婚！”

母亲平静地听着，她拉起女儿的手，冷静地说：“没关系的。这些人要你爸爸登报和我离婚，还是要把我的名声搞臭！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逼我离开望东。这样，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压民众了。”

小迪忧愁地问道：“可是，你和爸爸......？”

母亲拉起小迪的手，说道：“你爸爸和我离婚也好，对你爸爸、对你们都有好处。这样，他们也就没理由再去为难你们了。”

小迪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哽咽着说：“要不，你就答应他们吧。离开望东，你又不是没地方可去？你可以回南京，你不是南京政府派到这来的吗？”

母亲叹了口气，她把女儿的另一只手也拉了起来，对她说：“小迪啊，现在的国民政府乌烟瘴气，上上下下沆瀣一气。如果南京政府真的信任我，当初就不会把我从南京排挤到望东来。国民政府里的那些人，连一场仗都没有打过，成天只知道买官鬻爵，内斗整人！我在南京时，有人污陷我是共匪，到了望东又说我是汪精卫派来的奸细。他们查不出证据，就对我进行人身攻击，让我身败名裂。我早已想清楚了，就算我这个特派员不当，也绝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的！”

姑娘使劲地点点头，她钦佩地看着妈妈，说：“妈，我就是佩服你！你比男人都要勇敢！”

母亲苦笑着，说道：“妈妈是问心无愧，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让你们白白跟着妈妈受苦。对了，小迪，他们没把马骏怎么样吧？”

小迪听到妈妈问起哥哥马骏，声音一下地大起来，气愤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哥哥本来就和戚县长是一伙的！要不然的话，凭他在望东县的坏名声，怎么能当得上保安团长？现在他恨不得马上和你撇清关系，好向他的主子表忠心哩！”

地上的女人听了小迪刚才的话，一言不发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