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玉清站在西门子总工厂的那一刻,总会想起多年前他出国时的那一幕。
负责德国签证的一位日耳曼人盯着他,问了他三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去往德国?”
徐玉清答:“学习。”
第二个问题:“你有房子吗?”
徐玉清答:“有房子。在CP区。”
第三个问题:“你的目的地是?”
徐玉清说:“慕尼黑。”
但在他的心中,他还说了一句,自己的目的地,是再次回到这里,带着一身成熟的技术,回到自己的国家。
当他站在西门子总工厂的那一刻,他总能想到当初海关签证时,那位德国日耳曼人签证官看他的眼神。
平静,带着些许的疲惫。
这个表情,在徐玉清进入到总工厂后,持续了大概七个月的时间。
他这七个月,并非是从技术人员开始干起。
而是从一个打杂的研究员。
研究员最底层的人员。
负责协助其他德国本土员工,进行研究。
但即便如此。
徐玉清依旧用他强大的意志力扛了过来。
后来他被西门子的其他员工联合投诉,声称不按时上下班,每次下班都晚几个小时,险些被总公司辞退。
于是徐玉清在上班时,总会拿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
他画的,是德国西门子随处可见,却堪称世界最强精度的各种机床。
他学会了这些机床的操作方式。
他也学会了这些机床应该如何运转。
甚至学会了怎么去维修这些机床。
可是。
徐玉清始终接触不到西门子最高精度的机床。
德意志人的排外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他想要接触到最高技术遇到的阻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大的多。
一个比他更加年轻,却只就读了一所全德国排不进TOP50大学的年轻人,以非机床专业进入到西门子中。
并且以飞快的速度晋升,成为了他的上级领导。
而在不久之前,这名年轻人,还是徐玉清的下属。
这一切,只因为这名年轻人是德意志人,所以在面对晋升时,他的阻力更小,于是他能很快排在徐玉清的头上。
徐玉清最初被这种难受的感觉压的不舒服。
去看了一趟医生,当心理医生微笑的告诉他,你的医疗保险不包括心理治疗,所以此次收费100欧元(结合当时人民币约400元)时,他的心情更糟糕了。
这种情况持续到一年的春节。
在德国,人们对节日的观念很珍重,因为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与墨西哥是盟友。
于是许多墨西哥富豪移民到了德国,将对家庭,对节日的珍重意识传扬了起来。
但徐玉清过的是自己国家的春节。
他站在大使馆的门口,望着张灯结彩的大使馆。
借用大使馆的电话,给父母打去电话。
时间紧急,他又给女友打去电话。
诉说了自己心中的苦闷。
女友只是告诉他:“我在清华旁边开了一家书店。”
这是对徐玉清来说最好的话了。
他还有珍重的人。
他的理想还没有完成。
正如六十年前的先辈们。
不知不觉间,徐玉清走到了唐人街,德国唐人街建立的时间比大使馆更早,这里的东方文化已经和德国文化全面融合,但来来往往的亚洲人面孔,还是令他心安许多。
他走进唐人街的一家书店,买了一本武侠小说,金庸创作的《神雕侠侣》,中文版。
当他看到故事中,杨过被砍掉一臂时,发自内心的悲哀。
杨过有一个爱他的女人,那就是小龙女。
而杨过缺了一臂之后,再见到小龙女时,无论如何,也装作不出轻松的笑容。
杨过甚至想要和小龙女断绝关系。
皆因杨过丢掉了一条手臂,不再是完璧之人。
他又何尝不是这样?
人在德国,耗费快七年的时光。
却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西门子的尖端技术。
女友等了他七年。
父母等了他七年。
朋友们早已经各奔东西。
只剩下他一个人,站在唐人街的街头,心中想念着自己的国家。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一首王维的千古名句,在德国的一栋屋子中,被徐玉清缓缓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