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为什么能活下来。
也许会有另一条蛊虫来向你讲述,蛋壳儿,贝壳儿,还是什么别的,反正最终有那么一条是肯定的。红蜻蜓瓶里的生存法则就是,杀掳。不是你被另一个生存体杀掳,就是你杀掳另一生存体,要想不被杀掳,就必须学会殚精竭虑先杀掉另一生存体。生存资源非常有限,你无法控制另一生存体共亨资源,唯一的法则就是,让自己成为这资源的唯一享有体。
……
傲无邪生活在天元国一个叫北陀陀的小山村里,群山恶水,连年征战讨伐,饥殍遍野,山上居民多是为避战乱,或者犯了什么事儿,面上被刻了“囚”字或者别的什么字的死刑犯或者流放犯。生活多困顿难奈,经常举家食粥都无以为继,有人家山上釆药卖钱,坠崖事故频繁,所以破败的姜央庙就修在后崖前的一块空地上。
“你叫叫邪儿吗?”邻居一家也是为避战祸隐居山中,其家小孙女面黄肌瘦,头发和眉样都是腊黄腊黄色的,四五岁的样子。
“不叫邪儿。我一个男孩子叫什么‘邪儿’,‘邪儿’的。太幼稚……”傲无邪满头乱发,形同虚设的上衣搭配黑色的灯笼短裤。
这衣服已经穿了好多年了。自从娘亲被父亲七出沉塘,再然后发配至这边彊,荒山秃岭的,缺衣少食的,衣服好几年前的,已经严重不够长了。好在傲无邪瘦弱些,还能勉强拱进去。
“那叫你什么?唉,小叫花子吗?”小女孩嘴巴未免碎点,其实并无恶意。
“哦!”傲无邪眉头一皱,怎么世人都如同父亲,喜叫人做“叫花子”吗?“我才不是叫花子。我娘亲是这村里的神女,我姐姐日日给我吃水蒸蛋——”
“水蒸蛋吗?”果然小女孩的表情由鄙惜改成了崇拜,嘴里参差不一的小碎齿咬着自己的手指头,无限向往之。女孩脸上颊上星星点点的小雀斑,无法解馋就喜欢扣墙里的土吃。
“吃土?”傲无邪的表情彻底变成了鄙视。说:“水蒸蛋,水水嫩嫩的,颤巍巍的,蹲在勺子上,一不小心就滑进去了……”傲无邪想起姐姐无花的眼神,姐姐供神一样供着一只老母鸡,这只老母鸡专吃为训练蛋壳儿剩下的虫子的边脚料。
第二日开始,傲无邪晃悠着七八岁小男孩相对消瘦的身形,肩膀上飞着那只蛋壳儿,右手怀里抱着那只老母鸡。
“蛋是她生的吗?”
“哦。就是从屙屎那个地方屙出来的……”
“啊。那水蒸蛋一定有股鸡屎味儿……”
"屁。看来你真没过——”
“我吃过香蕉呢……”
“香蕉呀。我爹那里有好多……哪里跟水蒸蛋比!”傲无邪斩钉结铁断然下了结论,转身问肩上的蛋壳儿。蛋壳儿兴奋得直哆嗦,蹦了半天,直接肩上飞下来,扑愣慢草丛里没影儿了。
两个小孩子一高一低的身影在草场上等着。
一会儿功夫就跑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巨大的蚂蚱虫,蚂蚱绿油油的身体油旺旺冒着热气。
只见蛋壳儿七里咔擦,三下五除二,大卸八块了那蚂蚱,肥囊的一个巨大肉球被几口吃进了蛋壳儿肚子里。双手一仰,剩余下的硬壳残渣才给了老母鸡。
“懂了?”傲无邪得意洋洋昂着头。
“蚂蚱为什么没有血?”小鸟崇拜的无体投地,忙不叠顾左右而言他道。
“看来,你还是不服气!”傲无邪气极了,明摆着的道理,伱一个不长见识的小丫头还不承认。傲无邪边走边握了拳头,只留了一个小姆指,学姐姐的样子用小姆指捅进鸡屁股里摸了摸,说:“今天就有。快了!”
蛋,细细的沿着一个方向打圈儿,添上一点儿清凉的山泉水,笼屉里大火蒸熟,来不及凉了,傍晚时分,小鸟面前得意忘形地吃完,这种幸福感算是人生颠峰了吧!小孩子来的也快,去得也快,傲无邪以为这事了了,早不知哪儿野去了。
三天,小鸟楔而不舍,逮住机会鸡屁股里偷了一颗去,欣喜若狂叫娘亲蒸熟吃毕就开始肚子痛,痛得头上冒汗地上打滚儿,遍请医生诊治无果,无计可施之余,请了无邪母亲去,无邪母亲也是村里比巫婆级别更高的家传魔法师。叫神女,哈哈,恭喜你猜对了,神女也不分男女。
娘亲把红绳子绑在无邪手上,撩开小女孩的衣服。
无邪很害怕,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死命瞪着母亲。
只见母亲拿了针尖刺了无邪的小手臂一下,把血滴到红蜻蜓瓶上——母亲手臂上纹有蝎子、蝶、花、太阳还有金字塔顶端的月亮等形状——血滴到红蜻蜓瓶上后,融在了红绳上,把瓶子在小女孩肚子滚过来滚去,一边滚一边念念有词……
滚着滚着小女孩的汗就落了,眼光也回来了。他说,不痛了。
邻居千恩万谢送出门来,还把一碗米放在篮子里,眼泪婆娑的道歉说:“贫贱不能移才对,不该纵容孩子是偷来的鸡蛋……”
妈妈掩上房门,也扯上窗子。就叫傲无邪坐在旁边,然后双手捂住红蜻蜓,说:“一颗鸡蛋而已……一个小女孩,比你姐姐,比你小好多……面黄肌瘦的,你也忍心……”
娘亲说完打开双手展现给傲无邪看,本来应该是肉白色的,现在就是透明的红色。原来红蜻蜓瓶子中一堆堆还在蠕动着的,红色血淋淋的虫子。自此被罚关进黑屋,失去独享水蒸蛋的权力。
娘亲只被沉塘以来,精神时好时坏,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那日生儿子的气,嫌儿子随他父亲似地歹毒,夜里胡乱做梦醒了就走丢了。
陀陀山上崖高柏深,完全是个贫脊的生存之地。
本来就有人,冬日路滑石落堕入深渊的。
村里的人也不稀奇,几个壮年的人过来帮忙。
牌位,两尺长的牌位,崖后姜央庙里摆了三天,傲无邪和姐姐无花哭了三天三夜。
无邪内心愤怒不平,半夜时分斩杀邻居三口。
月高风黑夜,赤红的眼睛,血淋淋的一双手,对蛋壳儿说。
“蛋壳儿,咱们走……”
当时傲无邪九岁,蛋壳儿的名字是蛋壳儿自己告诉傲无邪的……
……
“你娘丢了?!”花粥打个寒颤问。冬日下午的雪后,天气异常的寒冷,自己的薄衫早已被灌了个透心凉,以至自己的手脚完全冰冷彻骨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