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虫子们凄凉的生存习性。
刘彣所生活的时代往前推几十年,有人做过一个特别的实验,后世称为老鼠乌托邦。
在没有天敌、没有险恶自然条件的特定区域,老鼠们在繁殖到一定程度后停止了生育,它们划分阶级,不再管束自己的天性。所以当不再有自然威胁的那一刻起始,同类顺理成章成为最大的天敌。
乌托邦的实验以最后一只老鼠的自然死亡而终结。
这个实验还是中年人告诉刘彣的,当做茶余饭后的小谈资。此时的刘彣和彼时的刘彣稍有不同,他注视着下方为了食物挣到头破血流的虫群若有所思。
思考到通讯耳机里传来女孩惊讶的声音:“天哪!你究竟干了些什么?整个虫巢都沸腾了!”
“姑娘,抓紧时间,这场闹剧可不会持续太久。”
“明白!”
吴纤葵挂掉通讯,她躲着的电梯井下方不再有一只虫子。
从井中跳下,助力外骨骼为她提供了良好的落地缓冲,她的脚印踩在满是虫子痕迹的灰尘上,快步穿越整备区复杂的地形。
地板留下一长串的人类足迹,和虫子爬出的轨迹对比鲜明,这足迹穿过纷扰的虫群,躲过门洞,飞过桌椅板凳残骸,一直到专用升降梯才停下。
如果在虫群平静时,紧凑的脚步声定然会引起关注,虫子们更是会不遗余力扑向陌生的脚印。只不过如今的虫群忙于进食,没空抽出闲情逸致照顾来历不明的入侵者。
女孩回头望了一眼交织成片的波涛海浪,心悸不已,又扭头跳入没了升降梯的圆形玻璃罩内。
她一路下落,加上助力外骨骼的体重砸破了残存的升降梯平台,再一路下落。
这种降落是存在高度极限的,按照刘彣的描述,升降梯垂直高度超过四十米,任由这般坠下去,必然是摔死的命运。
吴纤葵一把搂住身侧钢缆,手套随着其主人下滑摩擦升温,浓烟自掌心冒出来。
好在下滑势头减弱,她的身体停在了离地还有十米的地方。
手掌有摩擦带来的高温,她换了另一只手接替抓握,缓慢往下滑。
肩部的照明灯照出时日无多的人造结构,锈到薄如蝉翼的钢铁,抽丝的钢缆,破开进土的外壳。
好一个战前遗迹,希望此行不虚。
吴纤葵平稳落地,她在第一时间冲出升降梯,脚步踏出的一秒,身形停顿。在到达前的路上,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一想不到的是这深幽无光的地下环境,两肩的照明灯所照出的光只在十米不到的地方就被黑暗吞噬掉。那些被照明灯照耀的地方,无一例外是尘土组成的土堆,只在灯光尽头,若隐若现有庞大树根群的模样。
“刘彣,能听到吗?”
“我这边有点吵,等下。”刘彣几秒钟后才回话,“你到下面了吗?”
“我到了,但是这里太黑了,什么都看不见。我现在需要到K003的位置,看来你要帮我指路。”
“抬头看,那东西会发出蓝光。”
吴纤葵立刻抬头,眼前尽是黑暗,她急忙告诉刘彣:“我什么都看不到,没有蓝光,你不是在骗我吧?”
“骗你对我百害无一利。”
“那我应该怎么办?”
“沿着树干往上爬,大概二十米距离,那块石头一定在那里。”
“是在升降梯这个方向吗?我怕会错过。”
“嗯……没错。”
“知道了。”
吴纤葵从腰包取出了四个类似于登山镐镐头的利刃,分别安装在手背和脚底上。她跑到粗壮的树根奋力一跃,利刃随着她飞起的惯性扎进树皮当中。
试了试牢固度,女孩一下一下向上攀登。
可再爬了几米后,深幽的环境让她平添了几分焦虑,在完全黑暗的地方,世界除了这棵树之外再无其他,心理上充满压抑。
女孩很是费解,那个刘彣只凭一根骨爪,为什么能一人独闯龙潭?这份勇气和毅力真是常人所能及的吗?
如果不是那家伙超越认知,就是那家伙撒谎了,可明显不是,吴纤葵自己对那家伙测过谎了。
从她攀爬的地方往下看,是再不见地面的回头路,往上,是不知何时抵达的尽头。
这种前路未仆的错觉始终萦绕着女孩,焦虑更深了。
她不知道具体爬了多少米,也不知道离K003还有多少米,明明短短的二十米距离,总好像没有终点。
在不间断的爬行后,她心头一震,爬行的动作完全停止,连同喘息都微弱到不易察觉。
因为她听到了来自于地下六层四面八方的恐怖异响。
爬过的地方是淅淅索索小而密集的连串响声,未爬的上方却是足以带来树根震颤的响动。
女孩换左手扣住树干,右手取下肩部照明灯,首先对着下方看,地下和树干与树根的接壤处,爬满了身长超过一米的虫子。这些虫子搞不明白从什么时候出来,同样搞不明白是从何处出来,好像它们用不高的智商布置了一个精心准备的陷阱,只等女孩自投罗网。
女孩转向朝上,在十米不到的上方果真镶嵌的一块三角状的石头。
来不及庆幸,女孩照射手电的光芒里,一个硕大的头颅凭空出现。
那是一张难以形容的虫子面孔,没有眼睛,只是一个倒长着触须且都是褶皱的丑恶面孔。
吴纤葵心跳几乎骤停,她被这张瞬间蹦出来的怪脸吓了一大跳。在这一刻,私猎反而成了猎物。
地下四层,静静等待消息的刘彣看着面容扭曲的中年男人,后者洋洋得意,流露出再也憋不住的放声大笑。
中年人阴森的冷笑让看到的人如坠冰窟,他捂着半张脸说:“道友,我知道你有顾虑下不去手,没关系,让我搞定那个该死的小丫头!”